严刑推鞫(1 / 1)

又过了五日,这夜徐商琮回到住处,屋中几人正在商议细节,屋内气氛凝肃紧张,而隐约里又有一丝雀跃激动。

元涬道:“园丁大叔已将诸事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这里,先在大叔居于城西的侄子处暂住几日,避过风头,再行打算。”

涣榆以往几次出逃都是凭着一股意气莽撞冒进,在这都城里也无人接应,尚未逃出馆去,便已被抓住,他见这次出逃在望,清秀的眉目间焕发出几分神采,一扫往日的沉郁之气,因对冒险相助的园丁大叔心怀感激,不由有些担忧地问:“我们逃了,会不会连累那位大叔?”

元涬道:“大叔虽木讷寡言,但行事稳妥,他在这馆里做了十几年,是鸨母用惯的老人,他说自有法子脱去嫌疑,放心吧。”

元涬接而又道:“你们需要带走的私人物件,今晚便要收拾好。”

淮榴接口道:“我们哪有什么私人物件?鸨母给我们穿的衣裳都是花花绿绿的,我一件也不要!” 其余两人也随声附和。

元涬点点头:“没有行囊,倒是更方便行动。”

至此诸事商议妥当,元涬转望西侧角落里孤零零坐在床铺上的那人,他终究有些同病相怜,不禁又一次劝道:“大哥,你也同我们一起走吧。”

屋内一盏微弱灯火时而摇曳,几人静默望向那人,隐约都期待他能答应一起逃离,光影明明灭灭中,只见那人仍旧摇了摇头。

四人见他意志坚定,当下也不再坚持相劝。元涬将大叔交代需要注意的细节再叮嘱他们一番,见天时已过二更,便让他们早些歇息,三人各自在床榻上躺下,元涬吹灭灯烛,也上床就寝,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夜色清寂,滴漏缓慢,过了一个多时辰,折桃仍然未睡着,他轻轻翻了个身,睡在他右侧的淮榴悄声道:“折桃,你也睡不着么?”

折桃一双眼珠乌黑发亮,全无睡意,他语气轻快,悄声回道:“再过两个时辰就能离开了,我心里头平静不下来!”

睡在淮榴右侧的涣榆听到二人说话,也悄声搭话道:“我也睡不着!”

睡在最右侧角落里的元涬忽而从被褥中探出头:“原来你们也都没有睡着啊!”

其余三人纷纷坐起来,顾及到屋里睡着那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涣榆难掩兴奋道:“我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每时每刻都盼望着能离开这里,好不容易终于能离开了,哪里还睡得着?”

折桃接话道:“这段时日的经历实在太痛苦!想到可以回家了,我突然很想吃娘亲做的野菜包子。”他突然眉目飞扬起来,“我娘做的野菜包子,馅儿满满当当,一口咬下去松松软软,汁水流淌出来,都是田间野长菜芽的鲜绿,可好吃了!”

折桃说到这里,不禁盛情邀请道:“出去之后,你们都去我家做客啊,我让娘亲给你们做好吃的野菜包子!”他望向元涬道,“元涬哥哥此去路途遥远,可以先在我家住几日歇歇脚,再回乡寻亲。”

经折桃这么一说,淮榴也馋道:“现下四月,正是墨鱼上市之时,我们那里的墨鱼又肥又嫩,好想吃娘亲做的爆炒墨鱼仔,还有油焖笋,凉拌折耳根,豌豆肉末……”

几人聊兴起,索性都不睡了,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各自家乡的特色美食,但不忘压着声音,以免吵醒屋里睡着的那人。

徐商琮睡在最左侧,他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向着窗户,睁着一双墨黑的眼眸,并没有睡着。

四人聊了一宿,前院的丝竹声渐歇,喧闹大半夜的声色场终于沉寂下来,馆中人眠正酣。

五更时分,天色蒙蒙亮,元涬见约定的时辰已到,一刻也不耽搁,带着其余三人轻手轻脚出门而去。

屋中几人去后,约过半炷香光景,天色渐亮,徐商琮起身下榻,如常洗漱毕,踏着卯时朦胧的晨光,去苋津房外候着。

直到将近午时,苋津才起来,在小焦伺候下洗漱完,坐下吃午饭,慢悠悠吃完午饭,才让他进屋。

苋津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绸衫,衬得肤色犹如冬日枝头的一簇雪,他仰面下腰,身形仿佛一张软弓,柔韧至极,直到双手触到地面,才倏然挺腰立起,侧头看向徐商琮:“你做一遍这个动作。”

小焦闻言,忙劝阻道:“相公,这位相公先前没学过舞,不如您的身子柔软,若强行去做这个动作,怕是会扭伤腰啊!”

苋津置若罔闻,拿起平日教学的藤条,一下接一下轻敲着手心,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定定看着徐商琮,不紧不慢道:“照我说的做,若是做不……”

“苋津相公!”

门外突兀响起的一声叫唤,打断了苋津的话,他抬头望去,见是执纪堂的管事郝酩,身后还带着几名执纪堂的行刑手。苋津当上魁首那年眼高于顶,曾择客伺候,被执纪堂狠狠惩戒过,对执纪堂心存畏惧,一见这架势,他本能犯怵,不自觉往后略退了一小步。

郝酩接到教习小倌鸯苏遣人来报,说跟着他学艺的淮榴不见了,他闻讯后立即翻查簿录,得知淮榴居处是丁字通舍,随后率人到丁字通舍几人的教习小倌处逐一查看,发现还有三人也不见了,显然是结伴出逃!最后来到苋津住处,见这名小倌仍在,郝酩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他也不进屋,立在门外,对着苋津道:“苋津相公,我需要带这位小倌去问几句话。”

苋津见执纪堂并非来找自己,放下心来,又不禁好奇道:“发生了何事?”

郝酩并未答话,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行刑手立即冲进屋里,一左一右抓住徐商琮便往外走。

郝酩率先转身往执纪堂去,他等不及将人带进刑室,一跨入执纪堂的门槛,便在院子里问话道:“你屋中那四人去了何处?”

徐商琮道:“不知。”

郝酩猛然一拳朝徐商琮肋下击去,只听一声骨头断响,徐商琮痛得一折身,又被抓着他的两名行刑手强行拉直。

郝酩缓缓举起右拳,只见他食指上戴着一枚乌沉沉的铁戒,厚约两寸,凸起在拳头之上,方才正是这枚铁戒的冲击之下,断了徐商琮一条肋骨。

郝酩接而问道:“你与他们同住一屋,他们四人是何时走的?”

徐商琮道:“不知。”

郝酩脸色一沉,再一拳击去,又一根肋骨应声而断,徐商琮痛得浑身一颤,被两名行刑手牢牢禁锢住。

郝酩又伸手抚上他的一根肋骨,问道:“这四人是自行结伴逃走,还是在馆中另有人接应?”

徐商琮接连断了两根肋骨,脸上血色尽褪,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哑声道:“不知。”

郝酩握拳狠狠击去,又一声骨头断响。

“唔……”徐商琮痛得已站不稳,只是被两名行刑手强行支撑着。

郝酩未让他有喘息之机:“我再问一遍,那四人去了何处?”

持续剧痛之下,徐商琮一身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他用尽全力忍着身上骨头断折的强烈疼痛,声音微颤,吐字艰难,几乎是在用气声答道:“不……知。”

郝酩用力收紧手指,毫不留情一拳击去,又一根肋骨断响。

“唔……”两名行刑手只听一声短促的痛吟过后,那小倌无力耷拉下头颅,竟是生生痛晕了过去。

郝酩沉声吩咐道:“把他弄醒!”

另外两名行刑手听令上前,正欲动手,忽闻院外一声喝道:“住手!”

院中众人循声望去,见是管事富缮。

富缮甫一闻讯,便赶了过来,他步履匆匆,径直走到被两名行刑手架着的徐商琮身前,伸手抬起他低垂的头颅,见他冷汗淋漓,双目紧闭,唇色苍白,已不省人事。富缮不禁蹙起眉头,又转移目光扫向他的身子,活像检查自家的一件稀世珍品有没有被人碰坏般凝重,见他浑身皮肉没有留下明显伤口,这才略略放下心。

郝酩在一旁道:“丁字通舍共住五人,有四人已出逃,我方才问过此人,尚未问出什么?”

富缮见人已陷入昏迷,问道:“用了什么刑?”

郝酩轻描淡写道:“断了几根肋骨。”他不甘心道,“此人与那四人同住一屋,对于那四人的出逃,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我把他弄醒,再接着问!扒下一层皮,我就不信还问不出来!”

富缮沉思半响,道:“罢了,要是下手没轻重,不慎把人弄没了,反而得不偿失!”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被两名行刑手驾着的徐商琮身上,“这人是极难得的上品,三娘还指着将来把他当摇钱树呢!”

富缮话毕,随即吩咐仆役去悬仁医馆请最好的接骨大夫来治伤。鉴于此次出逃之事,为免再出变故,富缮没让徐商琮再住回原处,另外安排了一间屋子给他居住,拨出一名仆役专职伺候汤药,又选两名仆役守在门外,严加看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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