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之仇(1 / 1)

翌日,天色才破晓,炊事兵们已忙成一片,数十口大锅中稀粥滚沸,散着浓郁米香,有几名老炊事兵拿着铲子立在露天灶边烙饼,另有两名炊事兵在一只小灶旁忙碌。

白粥滚沸后,不用再守在灶前添柴,江小毫空闲下来,他溜达到小灶旁,探身看一眼灶中热气腾腾的清蒸鱼,小声嘟囔道:“将军的三餐都和我们吃一样的饭食,这陂澶国的将军好大的架子!还要专门给他开小灶!”

王平蔡见火候差不多,将鱼出锅,接话道:“这金将军是贵客,将军吩咐了,不可怠慢。”

他转身从隔壁灶台夹出两张烙饼,又从小煮锅里盛出一碗肉丝粥,摆进托盘中。

“我去送!”江小毫端起托盘,转身就走。

在其中一只大灶前亲自出手烙饼的尤蕲忙出声叫住他:“你毛手毛脚,给我回来!”他另点一名炊事兵,“安子,你去。”

安子领命,上前接过托盘,往金闫骐客帐方向去。

王平蔡清洗起那只小铁锅,口中好奇道:“将军与这金将军相谈得这么欢,这仗会不会也像对虞钧国那样不打了?”

一名正在烙饼的老炊事兵接口道:“将军不战而退,对虞钧国还是头一个!哪能回回都不打?我跟随将军这么多年,将军哪一次出征不是烧起一路烽火,直取皇都的呢?照我看,这仗一定会开打!”

又有一人接话道:“我听那陂澶国将军底下的士兵说,虞钧皇帝封了次子做大将军,掌帅印,挂帅镇守苂途关。”

有人不解道:“我只听闻虞钧国有个三皇子打仗很厉害,还号称‘战神’,这二皇子没上过战场,也能掌兵权?”

先前那个得了消息的炊事兵接道:“据说那三皇子要造反,被皇帝收回帅印,逐出了国境啦。”他把烙饼盛出来,接而再烙一锅,手上有条不紊忙碌着,嘴上事不关己点评道,“兴许那虞钧皇帝是想培养出第二个‘战神’吧,反正他儿子多嘛。”

他把烙饼翻过一面,又道:“我们撤走后,那皇帝就把皇位传给了太子徐商裕,太子登基,大赦天下,现今正是举国欢庆呐。”

安子送完朝食回来,听营中弟兄们议论虞钧国皇室中事听得津津有味,不出一刻钟,一名被拨到金闫骐帐前听差的塑风营兵士来到炊事营,炊事兵们忙止了话头,那名兵士找到在烙饼灶前烧火的徐商琮,道:“金将军让你过去伺候他用餐。”

“是。”徐商琮并无二话,放下烧火棍,跟随那名兵士离去。

众炊事兵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静默一瞬,江小毫忍不住嘀咕道:“这是在军中,又不是在自家府中,这金将军排场还挺大啊,用个餐还要叫人去伺候!”

江小毫转头看到尤蕲板起脸瞪着他,忙乖觉住嘴,走到那只空出来的灶前帮忙烧火。

金闫骐在帐中矮几前饮水,看着面前低眉折腰的徐商琮,目光阴森,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只可惜他还没落到自己手里。

“过来!”他蓦然开口道。

徐商琮抬步走到金闫骐身旁听候吩咐,金闫骐浓眉蹙起,音调一扬,讽刺道:“做主帅做久了,怎么伺候人都不会?立在这里,要让主子仰着头看你吗?”

徐商琮默然往地上跪去,双足上的铁链被动作牵扯得发出连声脆响。

听到膝骨与地面磕碰一声闷响,金闫骐终于满意一笑,他翻起矮几上一只空瓷杯,递过去:“拿着。”

徐商琮伸双手接过,金闫骐拿起水壶,往杯中注水,壶中的水才烧开不久,徐商琮被烫得双手一抖,金闫骐随即斥道:“端稳了!”

徐商琮修长的手指渐渐发红,他默默用力握紧,才不至于让双手凭借避痛的本能甩开那只杯子。

金闫骐缓缓注满一杯水,放下水壶,袖手观赏起徐商琮的神情,只见他双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水面被颤起一圈圈涟漪,杯子却始终未曾撒手。

金闫骐看着徐商琮因痛苦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忽然开口命令道:“来,哭一个给我看,我想看你哭。”

徐商琮极力端紧那只杯子,他眉目低垂,恭声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哭不出。”

金闫骐倒未动气,啧啧感叹两声,言语刻薄嘲讽道:“真是一副铁石心肠啊!从高高在上的三军统帅,落到如今做个奴才的境地,居然还哭不出?”

徐商琮的十指已被烫得通红,他音声干涩,接口仍是那句:“奴才该死,奴才哭不出。”

金闫骐微一转念,又变着法子折辱道:“既然哭不出,那便向我求饶吧,求饶总会吧?”

徐商琮未有片刻迟疑,按他的指令张口便道:“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不对。”金闫骐听他这一副淡然的语气,不满道,“看来你习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怕是从未向人求过饶,重说!”

徐商琮额上的汗越冒越多,有几滴滑过眉骨,落入眼里,辣辣刺痛,他尽力堆起一个笑,换成讨好的语气道:“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明明痛白了一张脸,却还要对他赔着笑,见徐商琮这一副卑贱求饶的模样,金闫骐终于满意,他在贯翀城一役中落荒而逃的耻辱,直到此刻才觉着微微出了一口气,他意犹未尽道:“重说。”

徐商琮喉咙干渴,吐字艰难,但他始终维持着笑脸,又重复了一遍:“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金闫骐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再次要求道:“重说。”

徐商琮又一遍道:“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重说。”

“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重说。”

“求金将军饶了奴才。”

……

金闫骐的亲兵见时辰已不早,按照原计划在巳时前必须回城,而将军似乎乐此不疲,迟迟未动朝食,他心里着急,只好壮起胆俯身去耳语提醒。

金闫骐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敢有何差池,他停下戏弄徐商琮,趾高气扬地以主子自居道:“你主子要用餐了,伺候主子用餐吧。”

徐商琮终于不用再求饶,也终于能放下那只杯子,他把杯子放回矮几上,双手仍抑制不住微微发颤,探身去拿起筷子,欲为金闫骐布菜。

金闫骐却道:“你主子进餐时习惯听着鞭子入肉的声响。”他定定看着徐商琮,一字一顿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徐商琮神色平静,默然将筷子放回原处。

亲兵拿来马鞭,狠下死力抽打下去,发出悦耳的声响。

金闫骐便在这一声声皮鞭入肉的清脆声响中拿起筷子,缓慢进食。

徐商琮脊背上还有昨夜军杖打的瘀伤,每一鞭下去,他都被抽得身子一颤,但他紧闭着嘴,始终未发生一声痛吟。

两名炊事兵去塑风营送朝食,回转时听到金闫骐客帐中传出鞭子抽人的动静,他们从帐门缝隙瞟到被打的正是他们炊事营中那人,忙回营向尤蕲禀报了此事:“咱们营中那人不知是不是没伺候好那金将军,正被抽鞭子!”

这是在军中动私刑!尤蕲默了默,他实则摸不透将军对那人的态度,想到那人先前生病时,将军曾亲自过来看望,最后他还是前往主帐,把这事汇报给将军。

卢觉镝边喝着白粥,边听他说,听罢,毫不在意道:“一个奴隶而已,有多金贵,还打不得?”

尤蕲见将军如此态度,便不再多言,自此之后有关那人的事也不再多嘴向将军汇报。

徐商琮被马鞭抽得满背伤痕纵横,金闫骐总算用完朝食,他放下筷子,立起身,语气中怨恨未消:“徐商琮,当日一箭之仇,等你落到我手里,我再与你慢慢清算。”

金闫骐说罢,迈步走出客帐,他带来的几名心腹将领已等在帐外,几人一道去向卢觉镝辞行。

帐中只剩下徐商琮一人,他略微缓了缓,便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拖动脚镣站起来,收拾好矮几上的餐具,端回炊事营,炊事兵们已用过朝食,正围着尤蕲等候分组。

他不动声色进入通帐脱下身上破碎的士兵服,在自己床铺上拿来一条干巾,艰难地反手草草擦了擦背上的血,换过一套完好的士兵服,转身往帐门口走去,他腹中空空,又饿又渴,正欲去吃朝食,帐帘忽而被人揭开,尤蕲立在帐外吩咐道:“我们要去捕猎,你去收一下将军朝食的餐具。”

“是。”徐商琮一开口,嗓音沙哑,尤蕲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

徐商琮顾不上吃朝食,出了通帐,直接前往主帐。

金闫骐一行人已回城,卢觉镝正在与众将议事,徐商琮在帐外候了半个多时辰,里面才议完。

他等众将全部走出来,才进入主帐,立在门口躬身道:“将军,奴才来收拾餐具。”

见卢觉镝没什么吩咐,他自行走到矮几旁收拾。

卢觉镝立在沙盘前,抬头看徐商琮一眼,见他动作中牵扯到伤口,身形有些迟滞,背上渗出几道模糊的血痕,他开口问道:“受委屈了?可要本将为你讨个公道?”

卢觉镝语气认真,仿佛只要徐商琮说是,他便出头为他讨一个公道。

徐商琮闻言,停下收拾,转身面对着卢觉镝,恭敬垂首看着地面,否认道:“奴才并未受什么委屈。”

卢觉镝又问道:“听闻你在金将军帐中被打了?”

徐商琮哑声回道:“奴才昔日与金将军有些过节,都是奴才过去积下的旧怨。”

卢觉镝目光探究,落在徐商琮身上,二人都未再说话,帐中一片静寂,半响,他淡淡道:“下去吧。”

徐商琮端着收拾好的餐具退出了主帐,一阵河风袭来,寒凉沁骨,秋候愈发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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