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沦落(1 / 1)

第二天清晨,卢觉镝起后,亲兵端来一盘清水,伺候他洗漱完毕,又端来一份朝食,一碗白粥并两张玉米饼。

卢觉镝粗略用过几口,放下碗,吩咐道:“去把那个奴才叫进来。”

“是。”亲兵领命出帐。

徐商琮跪了一夜,双腿早已麻木,听到亲兵来通传,他欲站起来,膝盖一离地,麻木的双腿神经猛然苏醒,针扎一样疼起来,他动作一滞,又跌回地上。

徐商琮咬牙强忍,欲再站起来,随着他这一番大幅度动作,双腿痹痛之感越发强烈,活似被生生破肉抽筋,他腿上失力,再一次摔下地。

亲兵见他磨蹭这么久仍在原地,不耐烦催促道:“赶紧的,将军还在等着!”

徐商琮只得放弃尝试,跪行入帐,他每挪动一下,双膝都像在刀尖上拖过,到帐门短短十步距离仿佛有十里之远,进入帐中已渗出一身汗。

他从帐门口一路膝行至矮几旁才停下,微微俯身前倾,双手高举过头顶,再次呈上那张薄纸。

卢觉镝终于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随手放在矮几上,冷冷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徐商琮放下双手,仍旧保持着俯身前倾的姿势,低垂目光看着地面,平静答道:“是个奴才。”

卢觉镝漠然道:“我军兵临城下,你的父母双亲签下协议,将你卖与我国为奴,以求我军退兵。本将没有拿刀架在你父母双亲颈上逼迫他们必须签这份协议,这是两国之间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国不曾亏欠你,你不要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要怪就怪你的父母双亲。”

徐商琮接口回道:“将军训示的是。”

卢觉镝又道:“本将知你有一身傲骨,若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私下自行寻死。”他话音一肃,意味深长道,“你可不止一个兄弟,其中总有与你感情亲厚的,想来你的父皇能把你卖了,也能把你的兄弟卖了。”

徐商琮身形一僵,恭声道:“奴才明白。”

卢觉镝接着道:“明白就老实做好奴才的本分。”

徐商琮把身子又俯得低了低,几乎贴到地面,顺从道:“是。”

卢觉镝训完话,扫一眼矮几上剩下的朝食,施舍般问道:“告诉本将,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徐商琮道:“回将军,奴才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

卢觉镝拿起一个玉米饼,递过去:“这是赏你的。”

“谢将军。”徐商琮微微直起身,伸双手去接。

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那张饼时,卢觉镝忽然一扬手,把饼丢出三步远。

徐商琮先是一顿,随即意会,他膝行过去捡起那张饼,当着卢觉镝的面吃起来。

饼上沾着泥沙,徐商琮没有细嚼,只粗粗嚼几下便吞进肚里。

卢觉镝见他吃完饼,吩咐身旁的亲兵:“去给他上一副脚镣。”

“是。”亲兵领命而去,半刻后,拿回一副十斤重的镣铐,铐到徐商琮双足上。

卢觉镝接而吩咐道:“带他去炊事营,以后就在炊事营做事,告诉尤蕲,这是一个粗使奴隶,尽管使唤,打骂随意,每日只给吃一餐。”

“是。”亲兵领命,带着徐商琮走出主帐。

徐商琮经刚才一番膝行活动,双腿的痹痛之感已去大半,总算能站起来了,但走路仍有些不便,他脚步微拐跟在那名亲兵身后。

亲兵将徐商琮带到炊事营,炊事营的士兵正在吃朝食,亲兵把人交给营长尤蕲,按照将军的吩咐交代一番,便告退回去复命了。

尤蕲年过四旬,他在军中多年,随着国土日益扩张,不断吞并各国,营中时常有外族人加入,他已习以为常。

炊事兵们吃完朝食,兴致勃勃地问尤蕲:“尤大,我们今日还去猎野味吗?”

大军驻扎此地已半月有余,将军一直按兵不动,既不去叫阵,也不布置围城。见军中闲暇,尤蕲请示过将军,得到准允,这几日都带着炊事营中过半的士兵到山上去猎些野鸡、野兔回来,给军中的将士们打牙祭。

尤蕲言简意赅道:“去。”

炊事兵们闻言,全都欢呼雀跃。

尤蕲扫一眼安静立在一旁听候差遣的徐商琮,见他戴着脚镣,行动不便,于是安排他去拾柴枝,当下又从拾柴枝的几人中拨出两人与他分为一组,随即带队出发。

此地山岭雄峻,野鸡野兔众多,炊事兵们散在山间转悠半个多时辰,收获甚丰。

江小毫蹦过去捡起一只被他射伤的野鸡,正欲折返,乍然发现五步外半人高密草掩映间,一只通体黑色的膘壮野熊正盯着他,嘴上流着涎液,兽目幽幽,不知已这样盯着他多久了!

江小毫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抽出一支箭,他尚未举起弓,那只黑熊骤然动起来,朝他攻来!

江小毫被这汹汹架势所慑,僵在原地,完全顾不上搭弓了,黑熊瞬息奔到他身前,一股腥气扑面,他惊惧之下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黑熊张口朝他颈脖咬来!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窜出一道人影将江小毫扑倒,抱着他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黑熊的致命一击。

江小毫满怀感激地侧头一看,看到一张丰神如玉,脸色有些苍白的陌生面孔,竟是今日拨到他们炊事营的那个奴隶!

徐商琮反应过于灵敏,这份机变令另外两个与他同组拾柴的炊事兵也忍不住惊叹,他们也看到了江小毫遭险,在他们尚未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抢在兽嘴下把人救出来了!

黑熊一击落空,转向继续来攻,徐商琮不退反进,飞身迎上,并指往黑熊右目一插,只听震耳欲聋一声兽嚎,徐商琮因戴着脚镣,行动受阻,退避不及,被黑熊痛极发狂一撞,倒摔出三步远。

黑熊紧接着朝徐商琮怒冲过去,江小毫看得一惊,脱口叫道:“小心!”

另外两人也是大惊,从捡到的柴捆中抽出一根粗木棍,便欲上前相援。

摔在地上的徐商琮却是临危不惧,两条长腿灵活一个交绕,铁链缠上黑熊脖颈,脚上随即发力一绷,黑熊张着满口獠牙停在他咽喉半寸处,再难进毫厘,涎液连串淌到他脖子上。他双手抓上铁链两端,用力紧扯,任黑熊一番激烈挣扎,那两只手就像铁铸般稳固,牢牢绞着铁链两端,竟是生生将那只黑熊当场绞死。

在场三人看得一呆,他们不知这个人的来历,不禁同时暗自感慨,凭这样的身手,分到炊事营是不是太屈才了!

徐商琮缓了缓,松开铁链,将死熊推到一旁,江小毫忙上前把他扶起,受惊过度之下说话有些结巴:“多、多谢你救了我,你、你没受伤吧?”

徐商琮道:“无碍。”

因营长规定的狩猎时限为一个时辰,他们经这一番变故,已是逾时了,当下也不多磨蹭,各自背起自己拾到的一捆柴,准备回营。

江小毫背起打到的猎物,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熊,仍自心有余悸,退出五步远,转头恳求道:“王大哥,陈大哥,由你们把这只黑熊带回去好不好?我还是怕!”

王平蔡抬腿向黑熊走去,嘴上却不饶他:“你怕?尤大把三人分为一组,你怕还敢跟老秦、安子他们两个走散?若不是被我们碰上,你的小命就没了!”

他和陈百胡一人执一边拖起黑熊,率先往山下走,江小毫忙提步追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走散的,我顾着猎兔子,一个不留神,就和秦大哥、安子哥他们走散了,我已经知道错了。”

江小毫是炊事营中最小的炊事兵,年方十六岁,因为不敢杀人,才被分到炊事营,营中众人都对他疼爱有加。

陈百胡哼一声:“就该让你吃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掉队?”

江小毫连连道:“不敢了,不敢了。”他终究是少年心性,反复瞄那黑熊几眼,又忍不住好奇问道,“这野熊肉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王平蔡好笑道:“等做好了,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江小毫忙摇头摆手:“我可不敢吃!”

陈百胡忍不住取笑他:“就你那点胆子,做什么战士?还是回去耕田吧!”

江小毫坚决不肯:“那不行!我不要做农夫,我要做将军!”

陈百胡和王平蔡二人被他逗笑。

江小毫见徐商琮背着一大捆柴沉默走在一旁,遂一溜小跑到他身边,主动搭话问道:“我叫江小毫,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徐商琮声线平淡道:“我是个奴才,将军还没给我起名字。”

“那我先……哎……”江小毫一向话多,陈百胡和王平蔡见那人沉静寡言,忙一把扯过聒噪的江小毫,按在身旁。

炊事营中众人回营后发现少了几人,心里正着急,准备回山搜索,见他们拖回一头黑熊,俱啧啧称叹。

江小毫把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众人忍不住多看徐商琮几眼。

尤蕲又把江小毫数落一通,吓唬他道:“下次再落单,以后就不带你出去了,把你留在大本营守炉灶!”

江小毫急得抓耳挠腮,撒娇、认错、发誓等招数都使尽了。

尤蕲故意晾着他,给众人分工处理今日的猎获,徐商琮被安排生火烧水。

炊事兵们各司其职,忙活一个时辰,已有肉食的香味源源飘散。

先锋营营长狄迁榷结束日常操练后,散了一营兵士,他循着香味走到炊事营,见尤蕲正在亲自操刀切着熟熊肉,他眸光一亮,夸道:“哟,你们本事见涨啊!今日居然打到了野熊!”说话间,伸手捏起一片熊颈肉塞进嘴里。

尤蕲伸手遥遥一指,指向坐在灶间的一个人,道:“将军今早分到我们炊事营的,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这黑熊是他一人杀的。”

狄迁榷抬眸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兵士服的人坐在露天砌起的炉灶前,在看顾着灶火。

尤蕲停刀,无声比划了一个击杀的动作:“他当时手无利器,这头黑熊被他当场毙命!照我说,这身手或许比你更有过之!”

狄迁榷二十余岁,正当血气方刚,他带领的先锋营冲锋陷阵,一向屡立奇功,闻言不服道:“你这话怎么说呢?我怎么就比不过他了?我也打过野熊啊!”

狄迁榷不服归不服,偷吃可半点也不耽误,说话间又伸手捏起两片熊颈肉塞进嘴,被护食的尤蕲抬腿一脚踢出了炊事营。

待尤蕲切完整只野熊,野鸡粥、大锅焖烧野兔肉也相继出炉,炊事兵们去分发饭食时,不免又得到各营兵士的一番夸奖和打趣。

当日吃过夕食,炊事兵们在洗刷锅碗瓢盆时,传令兵来传令:明日拔营!

炊事兵们闻令一愣,皆有些莫名其妙,大军开拔到这里驻扎半个多月,未动一兵一卒,这就要撤了?

众人忍不住嘀咕:

“怎么无端端就拔营了?这仗不打了?”

“这次出征带了这么多粮食辎重,不像是个不开打的样子啊!”

“这半月里军中气氛太松闲,我看将军就不像是要动兵的意思,不然怎么还会允许我们上山去打猎?”

……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徐商琮一人在沉默干活,两耳不闻身外事,认真洗刷着眼前的一口大锅。

尤蕲出声把参与议论的炊事兵们臭骂一通:“都给我住嘴!还有没有规矩?将军的决策也是你们能妄议的?这是命令,尽管执行,废话少说!”

一众炊事兵们忙收了声,各自忙起手头活计,所有锅碗瓢盆收拾妥当,夜间早早便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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