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子求存(1 / 1)

遗属抚恤事宜经徐商琮与兵部几番商议,终于议定,由兵部送呈御批,阳祥帝次日便批复准允了。徐商琮得以空闲下来,只一心等着过千秋节。

期间,袁姵宁又传徐商琮进宫两次,徐商琮一待便是半日,在宫中与父母、兄长一同用完晚膳才回府。

徐商琮闲时基本足不出户,待在府中,徐商濯又求得父皇允许,出宫一次,徐商琮教他练了一天射箭,少年终于不再脱靶,射出的箭偶尔还能擦着红心边缘,把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这日午间下过一场暴雨,闷热的暑气终于消解些许,徐商琮在书房中看书,裴曾江来敲门,说是御前侍奉的刘公公求见。

刘公公进门后,给徐商琮行过一礼,急道:“王爷,皇上传您立即进宫一趟。”

徐商琮见他脸色焦急,不禁担忧问道:“刘公公,发生了何事?”

刘公公道:“奴才不知,皇上传得急,请王爷即刻随奴才走吧!”

裴曾江欲去备马车,刘公公道:“裴管家不用忙活,皇上派了马车专程来接王爷。”

宫中的马车就停在王府门外,徐商琮来不及换衣裳,被刘公公急匆匆请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里,不时听到车帘外刘公公催促车夫加快,他心中愈发忐忑,一时忧虑是否母后身体有恙,一时忧虑是否父皇身体有恙。

马车一路急驰,只二刻钟便到了宫门外,刘公公领着徐商琮直往御书房去。

到御书房门外,竟不必进去通报,刘公公止步躬身道:“王爷,您快请进。”

徐商琮毫不耽搁,他趋步进入御书房,见母后竟然也在,又见父母二人俱安好无恙,他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恭敬行完礼。

徐沛覃面色凝重道:“老三,苂途关急报,乾桑国六十万大军压境!”他说罢,递给徐商琮一份战报。

徐商琮看完后,未显惊慌,有条不紊分析道:“乾桑军虽然来得突然,我军亦不是全无准备。苂途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况且还有齐老将军坐镇,乾桑军想在短时之内夺关绝无可能!”他接道,“去年征收的三十万新兵极是训练有素,儿臣已拨了二十万去苂途关,按日子算,严掷及朱潜沅两位将军带着大军也差不多该回到了,儿臣即刻动身赶去,一路快马加鞭,七日之内即可到。”他最后安抚道,“父皇请放心,我军与乾桑军有一战之力!”

徐沛覃似乎不为他这一番话所动,开口道:“倘若有办法可令乾桑军不战而退兵呢?”

徐商琮疑惑道:“不战而退兵?”

徐沛覃接而递出一份文书:“乾桑军压境苂途关,却按兵不发,这是与战报一同送来的协议,你看看吧。”

徐商琮接过,打开细阅,这份文书出自乾桑军,以国书的形式要求阳祥帝下诏褫夺他的封号,将他驱逐出虞钧国境,卖入乾桑国为奴,兵临苂途关的大军便即刻退兵,否则,乾桑国将不惜兵力与虞钧国为敌!整份文书措辞坚决,毫不相让,最末一句甚至仿佛能闻到硝烟味。

徐商琮看完后,合上文书,语气坚定道:“父皇,儿臣请战!请允许儿臣出战,儿臣一定誓死不让乾桑军入关半步!”

徐沛覃听罢,不为所动,淡淡反问:“万一守不住呢?乾桑国可不比陂澶国,乾桑国将勇兵雄,国力强盛,一旦破关,你让朕也像那邕昌国君一样被活活车裂吗?”

徐商琮一怔,至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或许在召他进宫之前,父皇心中早已有决断,他不禁探问道:“父皇要签了这份协议吗?”

徐沛覃道:“你在沙场征战多年,自是知道兵戎相见的惨烈,眼下既然有法子不战退敌,为何不取?”

徐商琮诚恳进谏道:“父皇,乾桑国这些年征战不休,图谋争霸,就算此次能不动干戈退了兵,下次也会再度率兵来犯,到时我国又该如何?”

徐沛覃已有些动气,冷冷道:“此次压境的大军尚未退,何谈以后?”

见父子二人对话逐渐紧绷,一直沉默不语的袁姵宁开口道:“琮儿,贯翀城一役,你父皇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你生为人子,自当为父分忧啊!我虽在深宫,但也知道乾桑国比陂澶国强上许多,更何况乾桑军还扬言要不惜兵力与我国为敌,这一仗要是开了战,何日是个头?”

徐商琮望向袁姵宁,他没想到原来母后也同意父皇的决定,心中霎时涌起一阵悲凉,他张了张嘴,原本还有许多对当下两国局势的剖析,一时竟成无言以对。

袁姵宁见他不言,又继续道:“你身为皇族,自小生受万民供奉,就算不为父皇母后着想,也该为国中万千百姓着想,不要妄动兵戈,让他们免受战火摧残吧!这份文书提到的条件是代价最小的退兵之法!”

徐商琮双膝往地上一跪,直白问道:“恕儿臣斗胆,父皇、母后,这是要拿儿臣作弃子吗?”

帝后二人并未应声,满殿静寂中已是默认。

徐商琮喉头一哽,唤道:“父皇、母后。”

帝后二人仍旧没应声,仿佛已是铁了心。

徐商琮心中渐凉,沉默半响,试探般问道:“若是儿臣不同意此议呢?”

徐沛覃听他如此说,目光倏然变得森冷:“这些年打了几场胜仗,是不是让你得意忘形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想收回便收回,你还敢抗命?这是圣旨!”

诛心之言有如利刃,一刀接一刀无情扎向徐商琮,良久,他将涌动的情绪尽数逼退,像是求证般追问道:“倘若乾桑国要的是皇兄,父皇和母后也会给吗?”

徐沛覃闻言,似乎被触到逆鳞,忍不住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暴怒道:“放肆!你皇兄是国之储君,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徐商琮俊朗的脸颊立时浮起几道淡红指痕,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他跪直身,望向袁姵宁,清黑的目光中满含期待,固执地等着她一个回答。

袁姵宁深深叹一口气,失望道:“琮儿,你们的妹妹早没了,我就剩下裕儿和你,我一心只盼着你们两兄弟和睦友爱。你问出这个问题有何居心?这么多年来,在你心里对你兄长到底有何不满?”

徐商琮听完母后这一番话,似乎终于讨到了满意的答复,他唇角牵起一个浅淡的笑意,垂落目光,没有反驳,也不再抗辩,清声道:“父皇若是要从了这份协议,请直接砍了儿臣,把儿臣的头颅送去乾桑军中吧。”他深深伏低身,以额头贴着坚硬的地面,恳请道,“求父皇成全儿臣。”

徐沛覃气结,呵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乾桑军根本就没想伤及你的性命,不过是让你去做个奴才,这点苦都吃不了吗?朝中臣工都夸你聪睿博学,难道你的博学就学了个宁折不屈?古史上有多少皇子忍辱负重去他国做过质子,你都不曾读到过吗?”他怒极一拂袖,背转过身,重声叱道,“回去给朕好好想一想!”

徐商琮喉咙哽涩,未再多一言,退出了御书房。

他独自走过长廊,往出宫的方向去。金乌西沉,照在重重殿宇的碧瓦朱檐上,镀上一层泛旧的黄,他驻足立在汉白玉长阶上,默然抬头看着天边绚烂的云霞。

有人唤他:“三弟。”

徐商琮回头,见徐商裕带着个内侍从身后走来。

徐商裕走到徐商琮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以兄长的口吻包容又无奈地责备道:“我是国储,自是不能卖给敌军,没想到三弟竟然会在父皇母后面前问出如此糊涂的问题,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无理取闹了啊。”

徐商琮不料方才在殿中的对话,都被皇兄听到了。

徐商裕并不需要徐商琮答话,他说完后,施施然走下汉白玉长阶,优哉游哉往东宫方向行去。

徐商琮望着皇兄远去的背影,无数过往翻上心头,少年时,他与皇兄一同捣蛋胡闹,父皇母后总会只罚他一人,那时他以为是皇兄身子骨弱,没他皮实,因而父皇母后才不舍得打皇兄;后来他上了战场,皇兄也请求去督战,却被父皇狠狠训斥了一通,并禁足反省,那时他以为父皇是要把皇兄拘在宫中学习治国之道……事到如今,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当年父皇拦下皇兄,是不愿让皇兄去沙场屡险。

这么多年他才明白过来,父皇母后原来竟是偏心的。

他看着皇兄离去后空空的宫道,心底无声默道:我知是无理取闹,如果事已无可转圜,我总要从父皇母后嘴里讨些难听的话,好让自己足够死心……

徐商裕一路脚步轻快地回到东宫,随侍多年的贴身内侍小跞子逢迎道:“殿下看着很高兴啊!”

终于出了心中这口恶气!他能不痛快吗?他虽贵为太子,却事事被这个胞弟压一头,满朝文武都对这个胞弟赞誉有加,百姓只知澂王,不知太子。乾桑国这份协议简直是天助他也,直接帮他拔了这根插在心头多年的肉中刺!

徐商裕面上带笑,语气怜悯道:“三弟这回可真是被父皇母后伤透了心呐!”

小跞子有些担忧道:“殿下,澂王毕竟手握重兵,若是心有不甘,拒不从命怎么办?况且,澂王还有‘战神’的名号,这乾桑国要人,百姓不依怎么办?”

徐商裕无比肯定道:“我这个弟弟自小到大一片纯孝,他是一定会从命的!”

“至于百姓?”话到此处,徐商裕目中闪过一丝阴狠,“我便再推他一把,让他彻彻底底遭万人唾弃!你安排一些人在茶肆酒楼散布谣言,就说澂王欲图起兵谋反。”

“是。”小跞子忙领命下去办事。

徐商琮回到府中,便一直待在书房,再没出来。

过了用晚饭的时辰,书房中仍没动静,榅嬷嬷不禁去找裴曾江,担忧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王爷进宫一趟,回来就把自己一直关在书房里?”

裴曾江也没甚法子,叹道:“这天家的事,我等下人又怎能知道?”

天色渐暮,王府中点起了灯,唯有书房处一片漆黑,里面的人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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