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聚短(1 / 1)

徐商琮连续几日下朝后便在兵部议事,这一日议完事回府,管家裴曾江禀告道:“王爷,六王爷来了,等了有两个时辰。”

徐商琮闻言,直接往前厅去,只见厅中的人已倚在椅背睡着了,手边的几碟酥点用去大半,确是久等了的样子,他走近椅边,俯身连唤两声“小六”。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徐商琮,立马醒了瞌睡,他从椅上站起来,雀跃道:“三皇兄,你终于回来啦!”

徐商濯年方十一岁,个子长得快,在徐商琮出征前,身高还只到他胸口处,半年没见,眼看已经长到他肩膀处了。

徐商琮在上首坐下,问道:“你怎么出宫了?”

徐商濯忙道:“我没有偷跑出宫,我已请示过父皇,得了父皇恩准的。”

徐商琮又问:“这段日子功课学得如何?”

徐商濯听他话意,像是又要考校功课,当即满腔委屈道:“三皇兄,我们都已有大半年没见,你能不能别每次回来一见面就考校功课啊?”

徐商琮不为所动,随口抽问道:“‘身劳而心安,为之;利少而义多,为之;事乱君而通,不如事穷君而顺焉。故良农不为水旱不耕,良贾不为折阅不市,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这句出自何处?”

徐商濯知是避不过,只好认真答道:“出自《荀子·修身》一章。”

徐商琮继续抽问:“《战国策·赵二》中赵燕后胡服篇,王令让之曰何?”

徐商濯立即接口答道:“事主之行,竭意尽力,微谏而不哗,应对而不怨,不逆上以自伐,不立私以为名。子道顺而不拂,臣行让而不争。子用私道者家必乱,臣用私义者国必危。反亲以为行,慈父不子;逆主以自成,惠主不臣也。寡人胡服,子独弗服,逆主罪莫大焉。以从政为累,以逆主为高,行私莫大焉。故寡人恐亲犯刑戮之罪,以明有司之法。”

徐商琮再问:“《管子·牧民》中提到的‘四维’,你作何解?”

徐商濯略一思索,答道:“礼义廉耻是人立身之基,识礼而后方称人,讲义而后存血气,奉廉而后清不腐,知耻而后能择行,此四维若能推及四海,使人人修之,上及一国,下至一家,则国可井然而治。反之,若礼义廉耻不举,人无律己,则君臣父子失序,纲纪难振,恐乱内起,覆之不远。”

徐商濯答完后,见三皇兄沉默,未再发问,他不禁问道:“三皇兄,我的功课如何?”

徐商琮见幼弟满含期待看着自己,不由道:“算是对答如流,课业尚可,看得出很是下了苦功。”

岂止是“尚可”,在先生口中他可是得了个“上佳”,就连父皇也对他的功课称赞不已。徐商濯与这个异母兄长素来亲厚,少年心里对这个常年在外领兵抗敌的兄长满是崇拜,得着他一句认可,比得到先生点评的“上佳”高兴多了。

徐商濯的高兴劲刚起,又听到三皇兄道:“随我去书房。”

他闻言便知这场考校仍未结束,只好乖乖应诺。

徐商琮率先走出前厅,挥退了随侍小厮单孔,径自转入后院,几回折拐,走进书房,道:“写一幅字给我看看。”

徐商濯也不多话,顺从地走到书案后坐下,铺纸研墨,提笔写起字来。

书房中一片安静,徐商琮默然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随手翻阅。

单孔在前院廊下看园丁修剪花枝,见裴曾江正往前厅方向去,忙叫道:“裴总管,王爷去了书房。”

裴曾江停下脚步,问道:“你怎的不在王爷跟前伺候?”

单孔道:“王爷正在考校六王爷功课呢,把我打发出来了。”

单孔比徐商琮年长一岁,在徐商琮身边随侍多年,私底下没多大顾忌,他忍不住笑道:“六王爷当真是惨!这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巴巴来见王爷,结果每次见着王爷都要被抓去考校一番。”

裴曾江也算在府中看着单孔长大,将他视作子侄辈,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六王爷像你这般大字不认识几个?六王爷的功课可好着呢!”话到此处,他不禁低声嘀咕道,“说不定六王爷心里还盼着被王爷考校也未可知。”

单孔未听清裴曾江的后半句话,追问道:“说不定什么?”

裴曾江吩咐道:“你去问问王爷,今日的晚饭有什么指示?”

“好嘞。”单孔转身往书房去。

他在书房外见六王爷正在书案边写字,不敢进去打扰,立在门外轻声讨示道:“王爷,裴总管让小的问您,今日的晚饭是照常例做,还是另有吩咐?”

徐商琮道:“六王爷留下用饭,做几道六王爷爱吃的菜。”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单孔麻利地领命而去。

约莫半盏茶过后,徐商濯捧来一幅字,徐商琮放下手里的书,接过那幅字,纸上默了一篇《离骚》,墨迹犹未干,只见运笔流畅,结体凝练,笔画勾捺处已隐隐可见功底,比之半年前所书又长进了不少。

徐商琮满意地点了点头,徐商濯忙趁机求道:“三皇兄,你的一手字尽得施老先生传授,可惜我出生后,施老已然病故,世间再难寻‘施体’,你写的字帖能不能给我带回去临摹?”

施窦垠是名动天下的书法大家,他写的字苍遒大气,雄浑刚劲,自成一格,被称之为“施体”。多少学子踏破门槛欲拜师求学,但施窦垠为人乖戾,一生只收了三名弟子,其中两人只学得其形,并未得其神,仅有徐商琮深得真传,笔下的字形神兼具。

施窦垠晚年病入癫狂,临终前将平生所书习作尽数撕毁,世间仅有他早年赠送友人的几幅作品留存,如今已是万金难求。

徐商琮常年在边关,书房中只有早年留下的几本字帖,放在书架左下角的一只木箱中,他示意徐商濯自己去拿。

徐商濯欢天喜地过去打开箱子,捧出几本字帖,爱不释手,他一本一本翻看,心中啧啧赞叹,同时又忍不住感慨,三皇兄这一手字,他怕是再学十年也比不上!

徐商濯翻到最后一本,入目的字,笔画偏清瘦,翩然灵逸,韧劲内蕴,赫然是另一种字体,他不禁疑惑道:“咦?这本不是三皇兄的字啊?”

见字帖上有署名,徐商濯正欲细看,一只节骨修长的手突然伸来将字帖一把夺去。

徐商琮稳稳拿着那本字帖,道:“你有那几本便够了。”

徐商濯顿时被勾起好奇心,凑上前道:“三皇兄,这本字帖是谁的?”

徐商琮清咳一声,没有答话。

徐商濯兀自接着道:“看纸张已有些年头,上面的名字我刚才没看清,只粗略扫过一眼,似乎是个姑娘的名字。”他又凑近些许,兴致勃勃探问,“三皇兄,这本字帖的主人是不是个姑娘?”

徐商琮居高临下看着徐商濯,淡淡道:“看来你对字帖的兴趣并不大,把字帖还我。”

徐商濯连忙把手中拿到的几本字帖紧紧护起来,立马服软道:“三皇兄,我错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他害怕徐商琮当真要把字帖收回去,当即包裹起来,交给随身内侍,即便心里再好奇,对那本字帖也只能按下不提。

徐商濯讨到了徐商琮的字帖,又哀求道:“三皇兄已经考校完我的功课,接下来能不能教我射箭?”

徐商琮道:“父皇不是已经给你指了一名教习师傅?”

徐商濯眼巴巴仰望着徐商琮道:“可我想跟你学。”

徐商琮无奈一笑,领着徐商濯走出书房,转去兵器房。

徐商濯刚跨入兵器房,一眼便相中了墙上挂着那张长弓,他疾走几步扑过去取下来:“三皇兄,我要用这张弓!”

徐商琮从兵器房一角拿起一张普通的弓递过去,道:“那张是强弓,你年纪尚小,力气不够,先用这张。”

徐商濯倒是听话,顺从地将长弓挂回原处,接过徐商琮手里的弓,拿起箭囊,当先走出兵器房。

王府西南角辟出一方小较场,徐商琮领着徐商濯走到箭靶处,道:“你先射一箭给我看看。”

徐商濯已跟着父皇指定的射骑师傅学过半年,但他一心想跟徐商琮学,因而在宫中学得不甚用功,始终没什么长进。他张弓搭箭,对着红心瞄了半响,直到手已有些发抖才松弦放箭,长箭距离箭靶尚有一步之远便力尽掉落。

“不要犹豫,瞄准了便立即松手放箭。”徐商琮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递过去,道,“再来。”

徐商濯又开弓上箭,徐商琮伸手在他左手肘部一托:“手抬高些,弦再用力拉开。”

徐商濯依照指点,调整好姿势,松手射去,这一箭比前一箭去得远些,但仍未能中靶。

徐商琮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递过去,道,“再来。”

徐商濯接过箭,再次拉开弓,突然有人从背后环住他,一双刚劲有力的手分别握住他握弓的左手及拉弦的右手,三皇兄清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手抬高,与肩齐平,用全力拉开弓弦,瞄准目标,松手放箭。”他被三皇兄的双手带领着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只见箭去如飞,正中红心。

徐商琮手把手教着徐商濯放了一箭,又抽出一支箭,递给他道:“再来。”

徐商濯默默张弓上箭,这一箭直直从箭靶上方飞过。

徐商琮道:“你学射箭时日不长,先掌握要领,打牢根基,别总想着要一箭中红心。”他抽出一支箭,递过去,“再来。”

徐商濯用力拉开弓,接而松弦放箭,这一箭堪堪钉在箭靶边上,他欢呼道:“三皇兄,我中靶了!”

徐商琮满眼宠溺,温柔一笑,又抽出一支箭递去:“再来。”

徐商濯又射了十余箭,徐商琮时而指点几句,兄弟二人在较场消磨了半个下午,直到厨房来人禀告晚饭已备好。

徐商琮见日色将暮,便命人摆饭,糯米肉丸子,糖醋排骨,椒盐虾球,红烧鲫鱼,清蒸茄子,小炒黄牛肉……全是徐商濯爱吃的菜。

徐商濯练了半日射箭,早已是饿了,他夹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吃完后连连赞道:“三皇兄家的厨子做菜总是这么好吃!等我以后出宫开府,三皇兄能不能把这厨子赏给我?”

徐商琮好笑道:“你才多大,就想着出宫开府了?”

徐商濯道:“我都想好了,等我到了年纪,我就求父皇在你的府邸旁赐一块地给我建府,到时你不把厨子赏我也无妨,反正住得离你近,我可以天天过来蹭吃。”

“你倒是很会打算。”徐商琮声音含笑道,他夹一块鱼肉,仔细剔去鱼刺,再放进徐商濯碗里。

少年正在长身体,胃口极好,徐商琮屏退了下人,亲自伺候他进餐。

徐商濯在徐商琮府中用完饭,因时辰有限,不能再多逗留,赶在宫门下匙前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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