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的本科生毕业典礼，向来是多平台直播的。
褚氏继承人和一位新秀科技公司总裁的关系，已经在这不到10分钟的直播选段里，被编造得天花乱坠了。
人们热爱天才的配对，更对爱情有本能的热衷，他们喜欢看到这样的故事，甚至给清华送锦旗，上写——“学校越难考，cp越好磕！”，或者给校长送“当代孟德尔”，尽管校长是天体物理学的教授。
褚家的饭桌上，却气氛诡异。
褚扶光自顾自地喝汤，褚明看了眼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解忧，又转向徐沉。徐沉挑了挑眉，对正拆着白米粽子的解愁说：“小愁，哪天我们去你女朋友那儿吃个饭？”
解愁拿线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粽子摔在盘子上。
“不是——？”
她讷讷地说：“婶，我觉得好像有点快，我还没想过出国结婚呢。”
“那好吧。”徐沉兴致缺缺地答过，又给已经喝完一碗芋芽汤的褚扶光递了汤勺，“零零，你什么时候请你那位学长到家来坐坐？我和你爸都挺想和他聊聊的。”
“什么……？”褚扶光轻轻蹙眉。
而解忧的神情更是冷淡，像是刻意掩饰着什么。
徐沉继续说：“闻人夫妇……是过去我和你爸都高攀不上的人，当然……现在是另一回事了。即便有父母那里的基础，闻人铭十八岁就创办公司，既研究技术，又经营管理、招贤纳士，短短五年就能和褚氏谈合作，零零，他是不是比你聪明？”
褚扶光舀起芋芽汤的手停了一下，她低声问：“聪明就能胜出吗？”
徐沉一笑：“可他已经赢了呀，他把你请到现场，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拉你到他身边，现在国内那些想要围剿天枢的老牌企业，谁还能挡得了他？”
褚扶光倒完最后一点芋芽汤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妈妈，我不让他们拦，他们也拦不了。”
解忧放下了筷子。
“……好。”徐沉又笑了一声，这次更意味不明，“天枢对你这么重要，也是一件好事。”
知女莫如母。
或许徐沉早知道褚扶光的想法，只是从未说破。
而解忧是在逐渐步入集团核心后才隐约感觉——
褚扶光从没有把褚氏当做自己的东西，而是当做对手，当做猎物。
整个集团复杂结构的上下，褚扶光从未经手，却在每一个关键，都有选择她，而绝不选择褚氏的人，解忧不明白她的目的，即便褚扶光想要吸血整个褚氏，发展她自己的星河，意图“分家”，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每次经过褚扶光的书房前，看到隔断后朦胧的灯光，解忧往往会陷入失神。
灯后的屏幕显示着文件，三维投影播放着模型，一个纤细身影就斜靠在屏幕旁。
——褚扶光。
他和她分明很近，同在一个屋檐下，相距不到五十步，但解忧又觉得，褚扶光实在是太远了，他和很多人一样，像千年前的古人，阳光常常照耀他们，但每到晨昏之交，便只能看着太阳西沉。
他们都没有办法挽留太阳。
可人对太阳的渴望不会停止。五年前，人类向太阳成功发射第一个长期性太阳监测卫星。
“解忧。”
灯光微微亮起来，原来隔断后的身影已经走到他眼前。
轻薄的睡袍挂在她年轻的身体上，自由舒展，褚扶光上下扫了眼他身上的西服，问：“你这几天很忙？”
不加防备的少女，仍眉眼微垂，而解忧的目光攀上她纤长的手指，白色蕾丝下的肌肤，领口处解开的纽扣——
他回答：“和天枢的能源算法项目。”
褚扶光似乎是笑了一声，但太轻，就和呼吸声融在一起：“你负责这方面吗？确实……你和闻人铭比较熟悉。也该有我一份，但我去到斯兰珂，帮不了你太多。”
褚扶光为了校园生活的清净，申请了国际交流项目。原本是去莫斯科国立大学，手续都已办妥，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的专业课导师联系她，希望她改去贝涅黎朵女王大学，还说——没办法，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时她只能腹诽：这不是你们卖学生的理由吧！
说到斯兰珂，褚扶光便想起自己要在北半球最热的时候去阿拉伯海，心中浮起些许不满，连带着倦意一起涌上眉间，她按了按双眉，道：“希望那边的信号比上次好一点……算了，快一点了，解忧，你也该……”
未想到自己被解忧打断了。
“阿褚，我以为你很清楚自己是褚氏的继承人。”
褚扶光放下手，抬起眼：“为什么这么说？”
解忧凝视着她的双眼：“你不喜欢做公众人物，就要出国学习，你看重闻人铭，就要影响褚氏和天枢的关系，你不顾及自己的私人交往，在媒体面前也……你为什么能这么自由？”
“人难道不该自由吗？”褚扶光蹙眉，“但问题不在这里，解忧，你知道我从不冒进，对待目标也算谨慎。可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事都有最优解答的，不可能时刻平衡。考虑到你以后在褚氏的分量，我作为继承人，应该给你一个建议，‘为了达到目标，你不得不自由’。”
解忧沉默了片刻，低声呢喃：“自由……原来是这样，可惜你的建议对你没什么帮助。”
褚扶光不明白，她看到了解忧转瞬即逝的失神，下一刻，便对上他一双深沉的，如撕碎了一切遮挡的眼睛。
那里面的神采，像风暴来临前低压的海潮，像深渊里涌动的欲望。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你青睐闻人铭那样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如果你愿意考虑和谁有亲密关系，他的概率比我大得多，因为他不仅合你胃口，还对你的目标有帮助，你说是吗，阿褚？”
他语气平静，只在唤她昵称时有微妙的颤动。
褚扶光却听不到这些，她只怔愣地思考着他的意思，脑中是空白的，脚却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褚扶光，你不要忘了，是你的父母选择了我和妹妹作为你的家人。而你不知道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嫉妒，一次次入侵我的世界、动摇我、控制我——我的一切都和你有关，而你却有这么多选择，并不公平，对吧？”
冰冷的，又热烈，理性的，又执拗。
被最熟悉的人用这般眼神注视，褚扶光感到荒谬。
她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觉得公平？”
解忧的神情里克制了激动，只在开口时低哑滞涩：“……选我、只选我。”
褚扶光感到呼吸困难，她本能地摇头，试图再次后退，但手腕却被解忧握住了。
他用的力不大，却足够将她的手抬起来。
“今晚你就可以把我留在你的房间……”
还没来得及褚扶光反应，解忧轻轻垂首，将面颊贴上她的手背。
他急切的吐息拂在她的肌肤上，语气几乎殷切：“我永远对你忠诚，永远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这样一来，阿褚，你所爱的、你想做的一切，都不会被我阻挠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能力、我的感情、我的欲望，都握在你手中，只要你轻轻一扯链子，我就会服从，你再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放错了位置，拦了你的路。
你那么聪明，什么题目都能做对，这道题又那么简单，不要犹豫了……
多等一秒钟，那种“夺走你一切选择”的想法，那种“把你控制起来，谁都不能看、谁都不能碰”的想法……就会增加一点，直到把你我吞没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