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1 / 1)

许是那日马场上下来吹了风,感了凉,玉姝一回宫便头痛欲裂,躺上了床。

头痛后来又引来发热,玉姝意识不清,浑身发赤,冷汗漱漱下。

皇帝急得不行,叫来所有太医守在露华宫,下令贵妃没痊愈之前谁都别想踏出一步。

他又叫来那日跟着玉姝的宫人,通通罚了二十板子。

他罚了奴才,叫来太医之后,自己却不进去,反而离得远远的,不曾踏进露华宫一步。整日与德妃纵酒饮乐。

期间德妃倒是来过,面色有些焦急,又一副柔柔弱弱风都能刮倒的样子,离青以贵妃娘娘身子有恙,不易见客,恐传给她为由,谢绝了她的探视。

德妃却说什么都要进来看一眼姐姐,离青恶心她这副做派,干脆直当告诉她:“放心,死不了。”

德妃又在露华宫前停驻了半日,待日头落了,才悻悻而去。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若玉姝此时醒着,怕又是会不遗余力讥讽她惺惺作态。

景凌自从玉姝病倒那日起,便一直守在母妃床前,亲侍汤药,不曾离去。

几日下来,熬得眼下颓青。

可不管宫人怎么劝,他都不肯离去。

贵妃娘娘尚在昏睡,露华宫最大的主子便是太子,宫人不敢擅自拿主意,对太子的任性束手无策,也就随着他去了。

景凌跪在床下,手伸进衾窝,紧紧抓着母妃的手。

自从玉姝病倒后,连着几日都是刮着狂风暴雨,雨珠顺着房檐成注涌下,透着窗子望去,似有身在水帘后之感。

银河倒泻,白浪滔天,不时有雷声乍起,地上鼓声阵阵。

他喊人关上窗子,自己又拾着目光向床上望去。

那人即使是病中,亦依旧是面目如花,赏心悦目,只肤色过于苍白了些,不似活人。

景凌一下不眨地看着她,目光描摹她的轮廓,许是太累,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

……

夜,御书房——

皇帝瞧着眼前与自己下棋的容芝玉,紧捏着胆子,战战兢兢地不时偷瞄他一眼。

容芝玉似乎并未在意,只专注于眼下的棋局。

皇帝没下一个子都要掂量许久,生怕自己惹得这疯子哪里不高兴,自己就身首异处,成为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因下棋不当被乱贼弑杀的君主。

容芝玉精于棋道,几下功夫便打得皇帝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他吞.吃干净满盘棋子。

容芝玉自白日里上完朝,便径直跟着皇帝到御书房,扯着他下棋。

皇帝胆颤心惊,又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陪他下了一日的棋。

每把都是容芝玉碾压性的胜利,他连一炷香都时间都活不到便满盘皆输。

一轮一轮下来,他连饭都没吃过,此刻肚子饿得发疼,背上却冷汗涔涔。

又一局输了,他试探着开口:“容爱卿棋艺精湛,朕自愧不如。”

容芝玉似笑非笑得看向他,目光冷渗渗的,似毒蛇般冰冷黏腻,只把他看得汗毛竖起。

“棋艺精湛?”他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可臣认为,赢不在多,赢对地方才叫厉害。”

皇帝只当他在外打仗打多了,此时有感抒发一番排兵布阵,行军用兵之道,于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容芝玉笑着看他这副懦弱至极的窝囊样,玩味道:“就比如陛下,独得贵妃娘娘喜爱,当初宁可寻死,也定要进宫,侍奉陛下。”

皇帝不解他话中意味,只一个劲点头,想起贵妃,又想起贵妃的病,一时有些担忧愧疚,又有些心虚害怕。

担忧愧疚对玉姝,心虚害怕对眼前这人。

等等!寻死?

皇帝惊讶:“爱妃做甚要寻死?”

容芝玉听罢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低笑起来,仍旧是弯着一双惑乱众生的桃花眸:“为了入宫,为了,摆脱一个纠缠她的登徒子。”

皇帝看着他脸色回道:“什么登徒子?敢觊觎朕的爱妃,该死该死。”

皇帝已然忘了方才他说的赢家。

容芝玉只笑:“是呀,真该死。”他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戒,上头雕着一朵海棠。

他的囡囡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当初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拉他下地狱。

囡囡真傻。

他怎么舍得跟她玉石俱焚呢?

他明明连她皱一下眉,都心疼得不得了。

啧。蠢囡囡。

……

皇帝见他许久不开口,只一个劲地转他那劳什子玉戒,愈发惴惴不安。想开口提些什么,容芝玉却先开口了。

“臣听闻,贵妃娘娘今日感了风寒,几日没起床了?”他话音落得冰凉凉的,冷得皇帝瑟瑟发抖。

皇帝心想,果真这是还是瞒不过,也逃不过。

皇帝虽荒唐愚钝,但此时也知道自己宫中已有了容芝玉无数眼线。

后宫的消息哪那么容易传到前朝臣子耳中?

只是皇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身边谁是那个眼线,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通,可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容芝玉见皇帝半天没回他话,又笑着问:“臣与家父皆心念贵妃娘娘玉体,不知臣可否替家父去探望一二?”

太师当然不会在乎玉姝死活,他只不过抬出太师的名义来遮掩罢了。

他这话看似实在请求,可皇帝并无其他路可选。

只是……

皇帝怕死,不敢轻易踏进露华宫。

容芝玉见皇帝许久不回,渐渐失了耐性,眸子虽然弯着,可却连装出来的笑意都不剩,惟余冷意。

这冷意连一旁站着的太监总管都看得微微心惊。

他一字一句开口,似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臣听闻,陛下自贵妃娘娘病后,再未踏足露华宫一步?”

皇帝结结巴巴地为自己开脱:“朕、爱妃抱恙在床,朕、朕怕打搅爱妃休息,太医、太医都在的,太医都在殿内侯着的!他们若治不好爱妃,朕叫他们陪葬!”他怕极了容芝玉这副样子与他说话,连仅存的一丝君主威严都霎然无存,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面前这个疯子,他直接起身越过书桌,伸手掐住皇帝,皇帝脸色发紫后又发青,连气都喘不上来。

一旁侯着的太监总管被这变故吓得一屁股滑下去,连“大胆,放肆”二字都喊不出来。

容芝玉面上连一丝君臣之间的敬畏也无,只笑着把皇帝拽到身前,凑到他耳畔轻声道:“听清了,”他声音低幽,似情人缱绻,“若是贵妃娘娘出了事,或是因什么人在此时害了命,”他手劲又收紧,勒得皇帝两眼翻白,“我就杀了你,去给她陪葬。”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剁成肉馅的那种。”

说罢才松了手,将皇帝扔在地上。

皇帝余劲未消,瘫坐在地上,此刻连脑子都是嗡嗡的,过了许久,才想明白容芝玉方才的话。

他懦懦地,一个劲发抖,也不敢看身前这个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的疯子。

容芝玉却转瞬便恢复成正常模样,笑盈盈地朝皇帝伸出手,“陛下,怎么摔了?太不小心了。”

皇帝颤巍巍地将手放在容芝玉手上,任他拎自己起来。

“不是说要去看看贵妃娘娘么?”他对着地上的太监总管一笑,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二人的错觉,“那便走吧。”

“若是晚了,吵到娘娘静养,便不好了。”

……

皇帝头一回带着外男进自己后宫里转悠,恍然觉得世事无常。

明明六年前还是翩翩公子,长安芝玉的少年,蓦然间便歪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权臣。

六年,原来能让人改变这么多么……

若是六年前不下军营,这人或许还是骑马踏花过长街的恣睢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乱臣贼子。

皇帝不禁感慨,颓然叹气。

明明是一家府里出来的,为什么贵妃和她这舅舅就性情相差如此之大呢?

……

夜里宫道上几乎无人,宫苑寂静,有几分森然的孤宁。

容芝玉笑着瞧前头挑灯的宫人,竟有兴致与皇帝聊些什么:“贵妃娘娘从前,最是怕黑,臣每夜都得将太师府点的灯火通明,这宫中竟还计较这些烛火么?”

皇帝乍然听见他开口,先是吓得一哆嗦,接着才颤颤接道:“贵妃并没说过她怕黑,朕不曾知晓……”

容芝玉倒没再生气,反倒是眸里染上了些笑意:“哦?是么?竟未曾与陛下说过。”

皇帝怕他不开心,连忙道:“从今日起就点,就点!”,他冲一旁的太监总管喊:“福贵!传令下去,从即日起,露华宫附近务必如容爱卿所言,灯火通明!”

容芝玉颇为玩味地瞧着他这副狼狈模样。

太监总管接了令,跪下领旨,便让宫人们去各宫点灯。

“陛下对贵妃娘娘可真是上心。”他笑得让人心颤。

皇帝悻悻地笑。

……

待行到露华宫时,容芝玉便看到殿中一批睡倒在地的太医。

皇帝瞧他脸色,怕他发作,刚要出声呵斥。

容芝玉却不理会他们,径直跨过进了主殿。

皇帝在跟不跟上去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进去。

无他,他怕死,惜命。

万一风寒感到他身上,落下病根怎么办?

……

容芝玉一路长驱直入,众宫人见皇帝皆跪拜在地,亦无人敢拦他。

他一路走近主殿,闻着殿内弥漫的药味,微微蹙眉。

殿内静悄悄,似乎连半空中的尘气都怕惊扰到床上那人。

容芝玉顿下脚步,只远远地望着。

腰间花铃虽他乍然停下的步子一起,荡出叮当的脆响。

在静谧的殿内,听得格外清晰。

床上那人紧闭这眼,一向红润的唇此时已微微泛白。肤色苍白如雪,颊上却升起异样的红晕。

他的囡囡睡着,似要长眠不醒一般。

他忽然间,就心软了一大截。

塌陷下去,压下所有蠢蠢欲动的戾气。

他还是,舍不得看囡囡受一点罪过……

疼一下,也不行。

……

从始至终,他的囡囡,才是最大的赢家。

……

玉姝于朦胧之间看见一团黑影,接着黑影逐渐清晰,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壁。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她在尚书府时,常被关在里头的那间茅屋。

茅屋里暗无天日,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漆黑虚无。

茅屋里臭味熏天,裹杂着一股尿骚与粪便的恶臭,让人不住犯恶心。

玉姝记得自己头回几次进来时,吐了许多次,到后头,习惯了,便也不那么难受了,甚至可以在这味中吃下与这味相差无几的残羹冷炙。

茅屋不禁风,天寒地冻的日子,她却还是一件破旧的单布衫,麻织的料子硌得她身上到处是红印,又痒又疼。

她几次在这寒冷中要睡过去,又猛然掐一下自己腿上所剩无几的肉,一直到活生生掐出血来,才堪堪把因冻僵而迟钝的痛觉唤醒。

她不想死。

那时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活着抱有那么大执念。

明明活着,生不如死。

积年累月的恐惧早便在骨子里埋下,时至今日,她看到这,也会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又被困在这了。

为什么呢?

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都那么乖了。为什么爹爹还是不满意?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妹妹?为什么爹爹可以任她们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什么呢?明明她才是嫡亲小姐,妹妹不过是庶出的,那个女人不过是贱籍。为什么自母亲死后,一切都颠倒了了呢?

玉姝想不明白,她身上太痛了,脑袋又跟灌了铅似的重,光抬起来便费了好大力气。

她看着眼前黑油油的饭菜,心中不住作呕。

作呕,她已经很久不见这种娇气的情绪了。

乍然闪现,她隐隐有些痴愣。

作呕什么呢?哪有那么娇气呢?

能活命不就行了么?

残羹冷炙,她也可以当成华堂盛宴吃下去。

她抱起沾了不明液滴的碗狼吞虎咽,眼中却不住掉泪。

明明她心里并不难过。

她只想活命而已。

为什么哭呢?

有什么好哭的?吃了才能活命啊。

起初这些饭菜吃下肚,她都会被后劲折磨得死去活来。

渐渐的,胃不再那么娇贵,她也就习惯了这些连猪狗都不吃的东西。

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傲气,不再指望父亲来救她。她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习惯了窦氏趾高气扬,无厘头的打骂,习惯了残羹冷炙,习惯了臧头垢面,习惯了比猪狗更加卑微。

她习惯了整整八年。

从四岁,到十二岁。

她不再不可一世,不再骄傲蛮横,不再高高在上,她只想活下去。

活下去,杀了他们。

给自己报仇,给早逝的母亲,报仇。

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狠地撞门。

茅屋似乎并未上锁,她直接连同破旧的门板一齐跌了出去。

外头寒风呼啸,风如利刃割在面上,疼得她不停吸气。

她又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了,她又得挨一顿打。

她其实,好怕疼啊……

……

再次醒来,她不再冷,反倒是一股热浪袭来,烫人得很。

她猛地睁开眼,面前是腾腾生气的高焰。

明火贴得她极近,似要往面上扑。

她陡然后退,背却贴上毛茸茸的袍子。

她整个发僵。

“囡囡怕了?”有人凑近她的耳畔,手顺着她的腰际一揽,把人抱进怀中。

明明是极毛绒的袍面,可玉姝却只觉刺人。

她想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开始发抖。

她怕这个人。

即使不知道他是谁。

“囡囡不作声,那我就只能当囡囡不怕了。”身后那人低笑一声,笑声搅起四周音气浮动。

玉姝不敢动了。

“去,火烧大些,煮的才入味些。”他一颦一笑皆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玉姝狠狠拽住他的手,转过身,看清了那人面孔。

从前有人说,容芝玉担得起一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此话从不是夸大。

他一双桃花眼微弯,眸光蒙雾,看不真切。

玉姝狠狠地摇头。

不知这怎么又触着了他的哪根逆须,力道一下加紧,像要把她勒死在怀中。

“怎么?囡囡看上那个奴才了?”他把“奴才”两字说得咬牙切齿。

似有滔天大恨。

玉姝来不了口,他又自说自话,“囡囡昨日对他笑了那么一下,就看上他了?”

玉姝眼泪哗哗直掉,脑袋不受控制地摇。

“囡囡看上他哪了?”他眼中渐渐爬上猩红,似有疯癫之像,“我就把他哪剁下来给囡囡吃好不好?”

玉姝身子也开始抖,不住摇头,想从他怀里挣扎出去。

“是腿?”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有刀起刀落的声音,似是砍下了一节什么。

“还是手?”又是一声惨叫,叫得玉姝头皮发麻,刀刃在骨头上擦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是脸?”

惨叫渐渐虚弱,她听见什么东西皮肉分离的声音,血水流了一地,染上面前人的靴尖,他却不以为意。

接着他伸手接过来一个什么东西,举到玉姝面前。

刚揭下来,还淋漓滴着血,剩着些从前被颧骨撑起的轮廓。

“啊——!!!!!!!!!!!!!!!!”

极度的恐惧似乎冲破了喉咙中无形的枷锁,她的尖叫让面前人都不住蹙眉。

“啧,囡囡胆儿真小。”他把那东西往地上一扔。

“等会还要吃的,吃的时候囡囡怎么办呢?”他极其沉醉地蹭蹭玉姝的鬓发。

面前架着一口大锅,正腾腾冒着冲天热气。

玉姝脚下似灌了铅,身子都被牢牢禁锢住,开不了口,只能忍着一股又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

她陷在深渊里,发不出声。

想喊叫,想求救,但却无济于事。

没有人会来救他。

这里是比那座茅屋更为黑暗的牢笼。

她身边只有一个疯子,一个时时刻刻要把她也逼疯的刹罗。

她想抓着什么东西,似濒死的人要抓一根稻草。

可是视野尽头却忽地出现一抹微光。

暖暖的,引她伸出手,死死拽在手中。

纵使她身陷囹圄,也要拉神明为伍。

……

猛地睁开眼,入目却并没有光。

正值深夜,寝殿内早已灭了火烛。

露华宫大,此时没有了走动的宫人,静得吓人。

她幼时怕黑,可在那八年里,这娇贵的坏毛病早就治好,如今也并未有一丝要卷土重来的预兆。

她从前与容芝玉说的怕黑,不过是想折腾他,半夜也不让他安生。

容芝玉有光便无法入睡,这事似乎知道的人很少。

她方微动,欲挣扎起身,便察觉床前跪了一人。

借着冷月透进的微光,她隐隐看清了一些轮廓。

穿着太监服,脸遮掩在阴影之下。

袖子伸进她的衾被下,轻轻搭着她的手。

许是怕她睡着不舒服,连握都不敢握。

那手如玉脂滑腻,却节节有力,修长瘦削。

玉姝想笑,可长期卧床为开过口,她一笑只有些支零破碎的气音。

却足够唤醒本就浅眠的人了。

原本虚虚搭在她手上的手一下握紧。

“醒了?要喝水么?”他一向四平八稳的语调此刻倒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

玉姝挣扎着坐起,腿却抽麻了。一下向床下歪倒去。

意料之中被人接住,玉姝顺势攀上去,抱住他。

“微安怎么来了?”

长荣自然伸手托住她,让她不至于跌下去。

“听闻娘娘病了。”

玉姝倒是有闲情调侃他:“哦……那微安是怎么混进宫里来的?扮成太监?我寻思着咱尊贵无比的宰相大人也不至于呀,况且以微安这样的,扮成太监也难保不被认出来……”

长荣一时无言,半晌才淡淡道:“张太医妻女在长公主府上小住,张太医感恩母亲恩惠,故帮微臣……”

玉姝笑着打住他:“停停停,微安,怎么威胁逼迫一事经你口中说出来也都能给说得如此朴实无华呢?”

长荣不回了。

玉姝见人气恼了,又耐下性子哄:“我错了,微安进宫来见我,姝儿感动不已。”

长荣只不轻不重地瞥她一眼。

她又低低软软地加上一句:“我最喜欢,最喜欢微安了……”

长荣对这撒娇似的语调似乎颇为受用。

连声音都温和下来:“臣去倒水来。”

玉姝乖巧地任他摆弄,笑盈盈地看着他,一错不错。

长荣端了水来,玉姝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喝。

长荣垂眸看她这般动作,轻轻倾斜杯盏。

“微安什么时候回去?长公主不知道你进宫这事的吧……”她刚喝完就开始说些扫兴的话。

长荣温声开口,问:“娘娘想我何时回去?”

玉姝疑惑地歪歪脑袋,“嗯?”

“母亲知道。”他又缓缓开口。

玉姝哑然,颇为震惊。

她还真没想到,长公主竟然知道后能不阻止他和长荣见面……

他不是和金都郡主还有婚约么……

她索性拿这事调侃:“微安与金都郡主成婚后,还会进宫么?”

长荣起身的动作一顿,眸子里闪着些她看不懂的寒色,直直瞧着她。

她估摸着人大约是气恼了,便扒拉上去抱住他的腰。

“不是么?微安早晚都要娶妻的。到时候若是生了个囡囡,凑合凑合她与景凌也是不错……”

她虽是怕他恼,话却说得半点不含糊。

她得先给景凌找好保命牌。

若是日后她年老色衰,长荣厌倦她了,她还有把柄可以稳住这个滔天权臣。

长荣头回不顾礼数打断她:“娘娘这么想臣娶妻么?”

玉姝“啊?”了一声,抬起头,一脸“难道还能想别的么?”

长荣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扯开她攀附的手,退后几步,冷冷看着她。

玉姝一时没回过神,待回过神来想明白了,人却已经不见了。

她没想到,神明被她扯进泥里后,竟不想再回云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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