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总感觉过了很久，连记忆都落了蒙蒙的灰，擦出片痕迹。
临近毕业，整个宿舍的人都在各地方来回打转。
徐紫茵晚饭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要到九十点多，才发了条微信。
【欢天喜地四仙女群】
徐紫茵：宝们～今晚我就不回来住啦/JPG.大哭
薛兮颜：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徐紫茵：有什么好说的，那个狗逼导师叫我留下帮他处理数据，今晚就在实验室打铺子了。
薛夕颜：那今晚宿舍只有荟荟了。可怜宝～
苏荟神游地看着手下的电子书翻来翻去，枯燥的字蹦地出来又嗖地缩回去。看见手机屏幕跳出来的消息，才点进去。
低头思索一会儿，大拇指就划来划去打出几句话：
苏荟：知道啦，你们就好好办事，不用担心我。替你们守得好好的。再说，总会过去的。
群下面又弹出姐妹们几句关心的话，就重逐渐恢复死寂。
苏荟失落地看了看四周，早上徐紫茵放在那里晒的含羞草都没来得及拿回来。
于是起身走过去，边走边安慰自己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或许早忘记我了吧。
提起花盆又想：
他那么优秀的人，这一路来肯定会遇到比我好千百倍的。
这样想虽然泄气不过心里的忐忑算是平静了几分。
重新舒开眉头，苏荟看向被灯光反照出的自己。
水色的瞳孔，小家碧玉的鼻子，连涂了口红，有些颜色的嘴巴都微微抿着，整个人和妖媚搭不上一条边。
“哎烨杰，你喜欢哪类女孩子啊？”
脑海里浮现临近毕业那晚，他肆意却令人难忘，一只瘦削的手扣着啤酒的口，懒散地双腿岔开着靠在塑料椅背上。
方烨杰只是眼眸低垂着，没有说话，全班却都安静下来。似乎身边的人都在屏气看向他，她那时喝的多了正抱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嘬着。
听到这句话时，竟也不由自主停下来，只是目光落在桌上他手边的一串牛肉上面。
烤焦了啊。
不知道是谁插嘴嚷道：“哎哎不存好心啊。烨杰现在喜欢谁，她就是最中意的类型咯。”
“哦哦哦……”
大家又一齐看向方烨杰旁边隔了一个位的云棠。
精心打扮的着装，发尾微卷到细腰处，眼尾微微上挑，猎艳到有些攻击性。
她被这么一看也不慌乱，只是拍拍桌子笑：“聊这干嘛，还早着呢。人家方烨杰可是要直升的，谁现在有这本事能耽误他啊。”
开够了玩笑，大家一哄而散。
又各自说各自的，只是喝汽水喝多了的苏荟，还没从刚才的话题醒过来，埋头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
塑料椅被她一弄发出刺耳响声，她却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向方烨杰。
他正要开一瓶新的青岛，碰了碰盘子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喉结上的痣在灯光下清晰又暧昧。
分散开来的色彩斑斓不止，可他抬头看的那一刻，视野中却止住了。茫茫一片只剩下他淡薄的眼神。
“有事吗？”
他礼貌询问。
苏荟拉拉袖子，感觉现在开个口都是件困难的事情。
才知道要像刚才云棠那样，淡定说话要有多大的底气。
还是少了很多勇气。
“我们…玩个游戏吧。”女孩即便醉得已经满脸通红，却仍坚持地认真道。
“行啊”他只是抬起眼，随意地笑：“玩什么？”
冷风一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打个寒战继续说：
“方烨杰，我这里有个硬币。我和你打个赌。”
其他人又都把视线投向她，这个恐怕同学三年都叫不出名字的女孩。
他低头又看向自己手心，虚虚地握了下
“我扔？”
苏荟看着他不在意的样子愣了下，借着酒劲发了人生第一次酒疯。
“我扔。如果是正面，你做我男朋友。”
“哦哦哦哦！！”
“可以啊方烨杰答应她！”
苏荟直起腰，方烨杰这才抬起头。月光落在他眼底，干净又澈澄。
他浅浅一笑，看向云棠：“嗯？”
云棠颔首一笑，抱着胳膊也不着急。
“行啊。”他站起来，背影笼罩了苏荟整个人。
背光站着，与初见近乎的相似。
“你扔吧。”
“叮铃。”
硬币在二人之间无数旋转，脱离了苏荟略有些凉的手指尖，失重般重重坠向地面。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苏荟在敢睁开眼睛，她头有些昏但还是固执地找那个被她丢下的硬币。
最后它落在了方烨杰脚底。
是……“正面！我靠！”有个人先叫出来了。
苏荟松了口气，即便蹲着还是仰头朝他一笑。
这么多次，总算赢了你一回。
“哎方烨杰！你真要和她在一起？那棠棠怎么办？！”
一个女生叫道。
苏荟没去理睬，看着方烨杰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蹲下看着她眼睛。
她没退缩，鼓着气与他对视。
“你输了。”
他眼睛溺满了光，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栽在里面。温柔的使她产生错觉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输了。”
他却将硬币捡起，翻到背面重放回她手心。
苏荟快速低下头，水雾顿时涌上眼眶。
不行。这时候，不能给他看见。
滚烫的泪水好像掉下来了，他却没丝毫犹豫。
“但抱歉”
他念她名字念得格外郑重，仿佛这是最后一次，“苏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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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荟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一路顺风的人生中，唯一的败笔。不仅为了那天自己莽撞的勇敢，也为方烨杰口里，那可有可无的礼貌。
总会过去的。
是啊，总要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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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苏荟搬着板凳坐在宿舍门口，张望着薛兮颜的身影，只听啪嗒啪嗒的高跟鞋敲打着瓷砖面，一位高挑的女子出现在转角。
苏荟立马蹦起，奔过去。
薛兮颜也含笑拥住她：“荟荟几日不见，难得你这么想我。很是让我感动啊。”
苏荟比她矮了些，昂着头和她严肃道：“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了。”
薛兮颜惊了下，左手提着一大堆袋子，右手拉着苏荟边啪嗒啪嗒边朝宿舍走。
“你不是打算要留校申请研究生吗，干嘛突然出差？又是哪位学长学姐拜托你做事？”
邱文远那天早晨的电话可是件大事，所以即使404其他在外面实习或交流的姑娘们，也都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纷纷表示赞同。
“道理呢之前说了一大堆，我觉得你都知道又不是小孩，对不对？”
薛兮颜内在人格就是个十分顾家的，漂泊在外，内心的亲情或者说母爱泛滥，总喜欢站在更大一点的角度去照顾别人。
这种人，责任心很强，但压力也很大。只要是她认为亲近可信的人，那么，那个人的事，就也是她的事。
薛兮颜轻轻推开门，铺面一股淡香。
“先进来再说。嗯？你喷香水啦？”
苏荟也嗅了嗅空中，然后噗嗤一笑：“哪有，是金菊开了。你知道我不喜欢香水味。”
“香水味，女人味。听过没小荟荟”薛兮颜半靠在墙上，红色的人鱼裙服帖又富有心机地勾勒凹凸有致的身线。
苏荟只是指了指墙角的一盆树植：“喏。你的白玉兰。”
“啊啊，荟荟宝贝，我爱你！”薛兮颜立马忘记她强调数遍的形象扑了过去。
“白玉兰只是着凉了，最近换季一定要记得及时给它浇水晒太阳，你的这盆啊，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苏荟晃了晃手，眯着眼没心没肺地笑：“怎么样？很厉害是不是。”
“是啊宝。”薛兮颜围着那盆栽打转好几圈，“这可是我男神送我的，不能坏了。”
“不愧是本届最有天分的医学生，救死扶伤，下次给你定制个锦旗。”薛兮颜用手框出个长方形状。
“花体字大写再世神医——苏荟挂在校门口。”
薛兮颜其实是苏荟原本的专业：临床心理学一起报道的同学，只是苏荟后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转系了。
又因为人数关系重分到404，其他两个人其实也是临床心理的，所以修的课很少可以一起去上。
友情差不多只能到谈心的那种了，唯有薛兮颜这个勾人魂魄的主，仍是和苏荟是说一不二的交情。
二人平常没有其他原因也都形影不离。
直到大三，薛兮颜成功追到了她男神……
“可别啊。”苏荟连连摇手，“那不就社死了？大言不惭的，多丢人哪。”
薛兮颜踩着高跟鞋又走近了些，摸摸她脑袋：
“小可怜。真容易被逗到，可怎么放心让你出去啊。”
“这次出差也是邱学长的意思。”苏荟解释。“今年交流活动与往年不大相同。有几家国际公司，据说挺不错的，联合举办了辩论答赛。”
“辩论赛关你们交流队什么事？而且你们医学这种直接深奥到人体的什么时候需要辩论了。”薛兮颜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板凳上，
“邱学长真不至于骗我，我也清楚你的担心。但总归走一步看一步。”苏荟双手环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这次活动还是一往的两个月时间，可不要太想我哦。”
薛兮颜哼哼几声，看向窗外。
已然又到了斜阳洒意的时候。
“时间这么快吗？我记得我下高速的时候也才三点啊。”
苏荟叹了口气，“时间总这样啊，不知不觉中就这样荏苒过去了。出发时间就在下周四，还有好多学生会的事没安排妥当。”
“别太理智了，累垮自己。”薛兮颜从这个角度看去，苏荟托着下巴，精致可爱的妹妹妆更恰好地突出她温婉。
又联想到刚进学校那会儿，苏荟她虽然一张娃娃脸萌坏了好多小迷弟的心扉，可总抓不住成熟学长的心，特别是一个叫…方什么的人。
于是拍了拍她的脸颊，“荟荟，今天晚上我有空，教教你怎么驾驭妖艳风情风吧？”
苏荟只是呆了呆，手离下巴保持着距离，一双灵嫣的眼睛仿佛蒙了层雾，在神游什么。
“嗯…这难道不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气质，学不来的么”
本来就是想让她放松自己，薛兮颜想都没想直接拉她在桌前坐下，
“才不是呢。”
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常用的化妆包包，里面满满装的都是颜色偏浓偏洌艳的，苏荟好奇地打开个看看，感觉认知又刷新了。
“这色好深啊，不是方糖咖啡系列的吗？这该怎么涂？”
“欧美风。”
“我没试过，要翻车的吧……”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薛兮颜。
明媚娇贵得像玫瑰花，像…当年的云棠。
“那你说，你想不想像我这样的风格？人总归要学习，要进步的。”薛兮颜将苏荟的丸子头放下来，抖了抖。
“自信点，勇气多一点。啊。”
苏荟迟疑着点了点头。
月光照进来，照在化妆台前。苏荟伸出手去触碰，微微一笑：“谢谢你啊，兮颜。”
无论勇气是否一如当年，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和我客气什么。”
苏荟摆弄着月光，看着指尖一片玉琼。
“我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错误，过去了。”薛兮颜耐心地替她梳着栗色发辫。
“也会试图改变自己，却怀疑是否丧失自我。”
“但后来明白了嘛，改变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新的尝试与挑战。只要牢记自己只是自己，依然活的可以很光彩。”
“很薛兮颜。”苏荟总结。
薛兮颜也不在乎，只是挑眉笑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去告诉他，你究竟是个多么棒的女孩。”
她们视线再次交重，眼底全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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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R市飞机场上，人群涌动。
来送别的，迎接的，总是接踵不止。
苏荟跟着学生会会长柳庆云，挤在迎接队伍的最边上。
“R市一共有十二个区。两所高等学校，R大在市中心区，隔壁就是S大。今年你们是被分到了三水市区，那边环境好，专门…”柳庆云耐心解释着，苏荟则是瞬息地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听写。
“上面这次只分配了R大，H大和J大这三所一起，也有试验计划的意思。明年则暂定为W大，R大和S大。”柳庆云探出去半个身子，突然没有说话。
苏荟还在埋头苦记，嘴里小声念着：“后期可能会有北边的学校来南方交流…交…流。好啦！”
她欢快地把手机又放进背包，嘴上快速地道：“反正明年我都毕业了，这事儿也和我无关啦。”
转头一瞬间，却与双多情眼对上了。
苏荟一时说不出其他欢迎的话，只是手还拉着背包的带子，眼睛酸疼得很厉害。
眼前几个人，都带着大行李箱，穿戴的也是J大独有的定制帽子和衣服。
虽然土了点吧，但为首的那个男子仿佛有什么美颜滤镜。
斜挎着黑包，身上的冲锋衣没来得及拉，露出里面的浅灰色卫衣。
略长的刘海末恰好搭在眉间，投下片阴影。
清隽的模样融在眼中。
苏荟喃喃：“方…烨杰。”
虽然声音很小，但他似乎听到了，抬眸看向她。
人海外面，空地上站着一个少女。
栗色的双马尾乖巧地垂下，配上带有些圣诞色的毛衣，明明再寻常不过，可那双温柔的眼睛，却是莫名的熟悉又心疼。
碎片洒下，秋意正浓。
他们又重逢在故里峥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