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津津懵了,伏起身子看边柏青。
边柏青早穿上了鞋,踱到趴地上的余津津面前,蔑视着她,冷冰冰的:
“你个官迷。”
余津津不服,死也不明白:
“搞事业有错?”
边柏青叉着腰,指着地上:
“你少给我装醉!”
“我没喝酒!我来工作的!”
余津津要爬起来。
被边柏青眼疾手快又蹬掉鞋子,脚板踩在她的背上。
他在她背后,砸下一句惊雷:
“我都摔了两个酒瓶,你也敢给我装失忆!”
草草草!
余津津惊了——
他在等她道歉为薛永泽求情的罪过。
她忘了这茬了……
惨了。
刚才他舅还提过姓薛的,又刺激了他。
余津津彻底趴在地上。
死这吧,就不用面对踩背的大脚丫子上的人了。
那晚他虽发了大火,也天天拉拉个脸,可一见面老是关心她手伤的事,贪恋着他冰冷里的微微温暖,把她的警觉完全麻痹了。
何况那晚她醉了,知道两人之间有难堪,但总不如清醒时对当时情绪记忆深刻。
······
边柏青乜斜余津津脸色的风起云涌,知道她才后知后觉,不屑地穿好鞋子,走了。
余津津起身,坐在地上,还在震惊自己的大意。
“你最该挽救什么?”的正确答案该是:
挽救你,请求你的原谅。我不该提那个人。
边柏青问过自己两次,都答错了。
就因为对边柏青下了功夫了解,复习两人录音,从老谭对他的侧面描述里,以为他是利益至上的人。
加上事故重大当前,给他造成了损失。
所以,只考虑了工作勾连。
谁能想到他要情感的答案。
这措手不及,太像语文考试中,古诗句子填空,只给了后面一句,让填前一句。
——有前一句,填下一句,总是容易的,张嘴就来。可后一句有,需填上一句,犯错率太高了,经常自以为是——填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首诗。
等抛出正确答案,衔接的顺畅感,能把全诗倒背如流。
还要自悔:这么简单,为何当初就没想到呢?······
一个人下楼的脚步声,在无他人的楼宇,从黑暗走到亮光的门口,像投胎到人间。
余津津站在太阳地,回头望那栋外观普通到再也不能普通的楼。
楼体上贴的窄条瓷砖甚至脱落了大片,里面居然有个华丽的藏宝库。
经由边柏青,重看这世界,总是冲击到余津津,总是还未来得及消化,又翻了下一页。
她像个跟不上进度的学生,课程讲到哪里,没有缺课,但迷迷茫茫······
开车回报社,离天青集团越来越远,余津津脑子里和边柏青的那团纠缠也被拉远了。
她脑子里泛出的,又是工作。
因为朝报社张嘴提了条件,意味着挑起了某种战争,余津津的警惕性敏觉。
出于随时会飞来的职场挑衅,需要备战。
等变灯时,她调出了自己从入职到现在的工作汇总。
到了报社,余津津被请进小会议室,班子成员基本都在。
还以为没谈出结果,他们早自己想办法去了。
居然还是耗她。
大老板:
“天青的沈总怎么说?”
原来是误以为边柏青他舅留下余津津,因外甥女友的关系,对报社网开一面。
余津津故作淡定,坐在会议桌旁:
“和当着您面说的也差不多。”
“还说什么了?待了那么长时间。”
望着领导们的期待,余津津顿了顿:
“领导,我的人才引进证明,需要单位提供的,提交了吗?”
班子们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由大老板代表:
“走着程序了。”
呵呵,和自己一样,都不见兔子不撒鹰。
拿这个钓自己,对标搞定广告事故的进度呢。
余津津咬定不放松:
“程序的哪一步?”
大老板甩给李主任:
“李主任督办的,什么情况,你说说。”
自从提了要广告部主任的位置,兼任着广告部事务的李主任,对余津津态度甚为明显:
“小余留学背景的资料,略微不齐。”
余津津立刻把重点转过来:
“不齐你可以早跟我讲。你可以直接问大老板,当时他在场,从市委秘书提了这事儿,到现在,这事儿还没办成。前几天一起吃饭,王秘书还问边柏青,人才引进办到什么情况了?等着喝我喜酒。我还说相信报社领导,应该办完了,马上请王秘书道谢。一直办不成,人家王秘书还以为我和边柏青不舍得一顿饭呢!”
被更大的官职压着,大老板闪了闪眼皮,朝李主任:
“啊,对,老李,抓紧!”
李主任连连点头。
余津津连珠炮:
“领导,我现在一直写稿,还要配合班子处理事故,一个人忙不过来。小高反正也要调岗,广告部的事情也忙不过来,我需要一个助理。”
李主任先不干了:
“谁有助理一说?大老板也没有!”
余津津手机上调出的工作汇总摆到会议桌:
“别急坏了身子,李主任。”
领导们伸头看手机屏。
余津津解释:
“自媒体部成立以来,充文稿库需要新稿件,我一个人的工作,占了总量的四成。剩下六成,是外面那个大办公室的所有人。”
能在英国法学院读JD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电动牛马的DNA.能扛工作量。
领导们锁眉,不表态。
余津津不软不硬:
“我不觉得得罪了天青集团有什么好处。报社又不是只需要一年的广告。我听沈总刚才说,好像只签了一年合作吧。我要这个助理,是我自己这么叫,协同我工作。但名义上让她入职广告部,我申请借调呗。报社本来不就是忙不过来,招了不少合同工吗?李主任,后勤上,不就有你侄子吗?”
李主任不吭声。
领导们都看大老板。
大老板思忖了半天,估计觉得余津津态度鲜明。
“小高的工作,暂时叫李主任换个人,犯了错,冷静冷静也好。小余,你这么说,是有合适人选?”
余津津回答清晰、坚定:
“有。25岁,女,有多年销售经验,在珠宝店任职过。”
一听珠宝店,大家误认为是天青集团下的大和珠宝。
那给天青集团安排个人进来,只做个合同工,小意思。
雇谁不是雇,顺水人情。
大老板很感兴趣似的:
“哦,到时候,你把那人简历发给马科长。小余确实是,这段时间很辛苦,一个人忙不过来,年轻人冲锋陷阵,咱们做领导的,是得提供后方支持。”
呼喝其他班子成员:
“是吧?”
班子成员忙点头:
“确实是。在珠宝店有销售经验,进广告部,很好的底子。今后跑跑大和珠宝,那就方便了。很好,举贤不避亲。”
余津津连表忠带重复领导的误会:
“助理到岗后,去天青广告部,她也可以跑跑。”
不然,何逢萍的条件,难入职。
条件交换差不多了,大老板:
“小余,还是要抓紧,事故的事儿别由着拖,还需要什么,尽快提。”
回到自己办公室,余津津赶紧打给何逢萍:
“你要做了最终决定的话,办公室软件学习要抓紧。”
何逢萍:
“我午饭时候也学着了。今晚加班加点。”
“我不清楚国内学历提升途径,你找个能尽快报名的,修个本科。这个最重要。”
何逢萍:
“行!我马上打听。有同事才报了电大。”
余津津:
“尽快!先拿到你入学的证明。等这些资料齐备了,再和原单位做好离职申请。”
何逢萍这时候的销售能力体现出来了,问答清晰,算是个果断人。
余津津握着电话,很好,她没看错人。
今后在职场,有帮手了。
这个时刻,想起边柏青他妈的话。
沈青渊:提拔人,也有意思的。
因为,权力感。既有行使的快乐,也有增强的感觉。
——转来转去,永远和边柏青有关。
连他世界随便出现在她生活中的人,都起着意想不到的指引。
自从下午又惹恼了边柏青,余津津有点怵他,不敢给他打电话,就不知道他在哪儿,做什么。
反正,他永远不会缺人陪。
他有爱他的父母,想巴结他的员工和各路朋友,生意伙伴,有爱情或者没爱情的美女······
他不会寂寞的。
他是生就热闹的人。
余津津坐在楼下的清吧为自己小小庆祝。
人才引进和何逢萍入职虽还没具体落实,但有苗头,是好兆头。
在她一个人的世界,也不停想起边柏青。
想起他嘲讽自己“官迷”,让她越回味越觉得——
挺毒辣,说的不错。
他不在,也能叫她笑起来。
渐渐地,她的庆功酒,成了为他而喝。
喝得越多,像大雨淹没,她世界的一切都沉在了水底,只他和他世界还在水面之上。
——她立于水,望着他世界,羡慕,又半截身子沉在自卑的水里。
只有这个喝多的时刻,余津津才敢朝自己承认,其实她在有保留的爱着边柏青。
只是她做不到像故事里不顾一切的女人,只为爱他。
摔下来的时候,起码有事业垫垫底,死的不那么透彻。
所以,自己才那么拼事业。
只靠着一张脸,和男人纠缠一生,下场,就是她妈那样,余津津在她身边,警钟自己23年了。
回到家,余津津摁了两遍密码,门都没开。
她撩起喝嗨时解开的长发,盯着电子锁的按钮,重输一遍。
锁,失去输入机会了。
余津津有点醒酒,回头看了看对面的入户门。
没走错啊,她的门就是右手边这个。
即使走错,也都是707707的密码。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余津津回头。
边柏青站在门内,垂着眸线,盯了她好几秒,意味不明的表情。
余津津对焦喝醉失神的双眼,怕他骂她。
她现在才想起来,他那晚骂她喝个“熊样”。
边柏青转身,径自往里走。
余津津赶紧拢拢头发,使劲眨眨眼,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熊样”。
边柏青一直没迈过这边来,今晚特意守株待兔,肯定没好事。
不知道他什么心情,又要做什么,她只好跟在他身后,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边柏青拿了个水杯,接了杯自来水,放在吧台上,转身去拿别的东西。
他是叫自己喝点水,冲冲酒。
余津津看边柏青的眸子感动:
“谢谢。我自己倒水就好。”
她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边柏青白了她一眼,皱眉看着她。
余津津本喝酒就撑了,还喝了几大口水,以为他嫌自己不喝光他的好意,她索性仰脖子。
边柏青伸手来夺,都没夺过余津津。
她在表现领情的坚决。
边柏青没好气夺走空杯子,重新接了一杯水。
余津津打了个嗝:
“还喝?”
边柏青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转而面无表情。
他拿起一把击剑用的弹性钢剑,拧开刀柄处,抠出一个微小的黑色纽扣,扔在水杯里。
余津津愣了:
“什么?”
边柏青看着余津津,过了一会儿,面色平静:
“窃听器。”
余津津傻眼了,望着半浮不沉的窃听器,酒醒了一半。
“哪儿来的?”
“你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