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如珠在众吃瓜群众的目光中昂首阔步走到了金甲卫前方，崔衍之瞧着媳妇儿这架势摆得比自己还足，追上前问道：“夫人，莫不是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
费如珠摆烂道：“怕什么！反正都被认出来了，怎么着也得走出我崔家少夫人的气势来才是。”
崔衍之忍俊不禁，低声道：“夫人，金甲卫就算识得你身份也不敢多言，而……周遭百姓可是认不得你女扮男装的……”
话音刚落，费如珠一秒弓腰，将崔衍之恭恭敬敬地搀扶着，还不忘念叨着，“哎哟，公子您可走慢些，老奴搀着您。”
如此狗腿的模样看得秦墨自叹不如，也让崔衍之一时僵住憋笑憋得耳根发红。
可戏既然做了，自是要做足的。费如珠一直搀着崔衍之上了马车这才松懈下来，往他身旁一坐，瞬间又泄了气。
本以为这是一天美好的出行之日，不想全程惊吓连连，现下踏上了回府的马车，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等着她。
刚进崔府，崔玲玉已经后门等候多时，见他二人归来，急忙拉过费如珠道：“你快回屋换身衣裳，不知怎么地，父亲今日归家这般早，直嚷着晚饭要尝尝你做的火锅，让人去你院子里通传一声，好在梅儿机灵，说你和衍之正午睡呢，便搪塞了过去。”
费如珠只觉脑子一阵懵，“父亲要吃火锅？”
“正是。”
“午饭时候母亲没问我们去哪儿了吗？”
“今儿舒家舅母来与母亲叙话，母亲便在自己院子里待客了，你呀，运气可真好。”
费如珠长吁一口气，“好险好险。”
崔玲玉道：“快些去准备火锅所需食材吧，否则让父亲知道了，那才是真的险。”
“对对。”
费如珠疾步向前，崔衍之紧随其后，不料她猛一回头，险些将他撞飞出去。
“衍之，我忘了东西！你快去找我娘，让她去买些！”
崔衍之揉着撞到嗡嗡作响的胸膛，问道：“买什么？大厨房拿些不就成了？”
“大厨房没有！你快去找我娘，让她买两斤牛油，再将炒火锅料的香料拿上一袋，还有不要忘了茱萸油和卤味！快去快去，我去大厨房备些菜。”
无奈，崔衍之又带着秦墨匆匆出去。
崔玲玉帮着费如珠换了衣裳发髻，又跟去了厨房，可看着厨房摆放整齐的蔬菜和与费如珠一道忙前忙后的下人，她一时不知所措，道：“如珠妹妹，萝卜可要削皮？”
费如珠利落地刮着鱼鳞，头也不抬道：“要，萝卜削皮切块。”
崔玲玉正愁不知萝卜该如何削皮，孙林上前接过萝卜道：“四小姐，您可不能做这些，还请您到院中纳凉等待，莫要让小人为难。”
莫不是老爷夫人开了口，少夫人亲自动手他已经很为难了，再让四小姐也动手，他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费如珠从杀鱼刮鳞，再到片鱼去腥装盘，看得周遭下人目瞪口呆，原是一条五斤大、活蹦乱跳的黑鱼在她手上不过一刻，已然摆入盘中，鱼肉围成了一朵朵娇嫩的花。
不止是鱼，凡是经她手处理的食材，必定摆盘十分好看，藤椒鸡块、嫩牛肉、排骨、滑肉片……各是一个造型，就连蔬菜也展示了她的花式刀工。
菜品备齐了，费如珠总觉得熬煮的高汤里缺了些提鲜的东西，低喃了一句，“要是有松茸就好了。”
“松茸？”孙林又惊又喜道：“少夫人竟识得松茸？！”
“当然。”费如珠大喜，“府中有松茸？”
“半年前百濮使臣来朝，贡品中便有松茸。据说这松茸有强心补血之效，陛下便将其全部赏给三公子了。然而公子不喜食肉汤，松茸煮水他也不喝，便将其收起来了。”
半年……半年了还能吃吗？
费如珠心中打鼓，“劳烦孙伯为我取来瞧瞧。”
须臾，孙林便将封存于锦盒中的松茸干取了过来。费如珠细细一观，不由叹服这松茸干片保存完好，便取了大半清洗。
孙林见满满一盒松茸瞬间见底，忙道：“少夫人，一次取这么多松茸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崔衍之又不爱吃可别浪费了。”
“可是……”
话还没说完，费如珠低声道：“孙伯，这锅高汤我只取一半，剩下的不喝可就浪费了，晚些时候你将它分给大家喝了，要是明早坏了，那才是真的浪费了。”
松茸的确珍贵，却比不得橘子皮越陈越好，早吃早享福有什么不好。
孙伯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老奴无福消受，还请少夫人莫要为难我们。”
费如珠微微一叹，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早日植入每个人心中，又岂是她几句话就能改变的，若是有一天她也改变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吧。
“那就劳孙伯晚些再将汤煮沸静置，这样明日也就不会坏了。”
“老奴领命。”
与此同时，秦墨带着两个小厮抱着满满的物什进来了，她要的东西一样不差，新鲜的牛油和各种香料、身材。
“衍之呢？”
秦墨答：“公子身子有些许不适，先回院子了。”
“他怎么了？”费如珠放下菜刀，忙问道。
“只是见了生肉鲜血有些恶心罢了，少夫人莫急，公子说他歇息片刻便好，让你好好做饭，莫要为他忧心。”
见了生肉鲜血有些恶心？费如珠双眉微蹙，想来这应该是脾胃过于虚弱的反应，日后得好好为他调理调理才成。
方才费如珠片鱼的手法惊艳众人，现下见她炒制火锅底料，更是让人叹服不已。
原只觉得熬制牛油再将香料、佐料炸出香味的做法别出心裁，在她倒入豆瓣酱、花椒和茱萸油的那一刻，一股多层次的麻辣香味扑面而来，才让众人目瞪口呆。
“来几个力气大稳健的。”费如珠将炒好的火锅底料盛入海碗，又指了指那锅高汤，“帮我将这些移至后院凉亭。”
秦墨闻言，正要上手去接，费如珠制止道：“你去请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们，既然是吃火锅，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快去告诉他们，开饭啦！”
许久没这样热闹过的崔家后院现下灯火繁盛，周遭绿植假山在烛光中摇曳生姿，多了一层白日里见不到的美。
崔慎听闻可以吃火锅了，心中很是欢喜，却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慢条斯理地踏出院子。
舒惜月自然知晓他在装腔作势，道：“既是欢喜咱们便走快些。”
崔慎牵住夫人的手，道：“莫急莫急，怎能我这个老子寻起吃食来比儿子先到呢，得让他们等等才是。许久没好好与夫人游园观景了，咱们且慢慢行，不急不急。”
舒惜月哑然失笑，“不承想这么多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老爷竟也生出了游园的兴致。”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重要，但也需偶尔放松放松。”崔慎深深吸了口气，一阵浓烈又复杂的香味飘来瞬间让他来了精神，激动道：“夫人，你闻到没？这味道可比那烤串好太多了。”
舒惜月挑眉道：“自是闻到了，不想她还有这般手艺。”
崔慎叹道：“三儿媳确是经商奇才，可惜了，嫁给衍之，就此埋没。”
“可惜什么！大梁多少女子想要嫁给衍之，她能嫁入崔府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气。”舒惜月素来偏袒崔衍之，容不得谁说他半句，“再者，纵有经商之才，你能让她外出经商？若是如此，你崔相的脸面大可不要了。”
“是是是，夫人说得是。”崔慎脚踩清风催促道，“快走快走，孩儿们都到了，莫要让美味久等才是。”
舒惜月更是无语，父子俩真是一个德行，看见吃的就挪不动腿。
见父亲母亲到来，一席人纷纷站了起来。崔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瞧着眼前一红一白宛如太极八卦的汤锅，问道：“这便是火锅？”
费如珠答：“回父亲，正是。红汤为麻辣锅底，白汤为鸡鸭棒骨所熬制的滋补锅底。一锅两味，一家人也可以同桌吃两锅饭。”
崔慎下意识抚了抚修剪精致的胡须，道：“此法甚妙。”同时，他又拿起身前摆放着的竹筷，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这便是吃火锅的筷子？”
“正是。”费如珠道，“用竹筷涮肉才不容易掉，且这竹筷是我特制的，比寻常筷子长些，更是方便吃火锅。”
“不错。”说着，崔慎就将清汤里涮好的肉片放入舒惜月碗中，“夫人快尝尝。”
舒惜月睥了睥手中竹筷，瞧着崔慎兴致正高，也并未言语将肉送入了口中，这一嚼又让她对费如珠刮目几分。
初嚼爆汁，再嚼嫩滑，一咽而下更是唇齿留香。
崔慎看着夫人隐约上扬的眼角，谄媚道：“夫人，好不好吃？我再为你涮一块鱼片。”见众人不动，又厉声道，“愣着做甚？难不成你们也等着老夫为你们涮肉？”
“不敢不敢。”
父亲发话，众人才纷纷拿起长筷，捡着自己面前的菜学着样子涮，虽大袖碍事，却也阻挡不了这一口接一口的热情。
崔皓原是陪着苏映容吃着清汤的，不想瞧着父亲吃着红汤满面红光停不下来，也大胆尝试了一口。就这一口让他全然放弃了清汤锅，从涮着鱼片、肉片，再到将整盘的鸡块、排骨、卤味投入锅中，大快朵颐、毫不放松，险些与父亲抢了同一块肉。
崔诚夫妻浅浅尝了两口红汤已觉七窍生烟，好在清汤同样美味，特别是清汤锅里涮出来的鱼片与蔬菜更是口感丰富，满口鲜香。
崔衍之自识得费如珠便与辣味结缘，此刻的火锅于他而言更是胜出烤串百倍，“夫人，你当初为何不开个火锅店？”
“火锅炒料过于繁复且不易保存，不如卖烤串的好，烧烤料配制简单且易储存不容易腐坏发霉。”
“那以后你再开个火锅店，我要天天赖在店里吃火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