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清平乐
康定元年,虽西境还是有些动荡,却也波及不到京畿之地,时光渐老,小徽柔转眼间已经是一个能跑能跳的小小女孩了。
“姐姐,”小徽柔一个扑腾扑到云清怀里,抬起小脑袋央求道:“姐姐,徽柔想要一个风筝。”
“娘娘,”小徽柔身后一个莫约六七岁的女娃安静的走进来蹲身行礼,虽年纪尚小,但也看得出有良好的教养,加之小小年纪便言行有理,落落大方,倒也挺惹人喜爱的。
而她便是高滔滔,皇后姐姐之女,在徽柔一岁多时将她接进宫来,养在膝下,宫里小孩不多,除了小徽柔外,只有高滔滔与一年前被记入皇室的宗室之子赵宗实。
三个孩子,小徽柔还小,暂时没有安排学习课程,高滔滔便当做小徽柔玩伴,赵宗实被当做太子培养,每日学习,虽与小徽柔,高滔滔在皇宫,相处时间倒也不多。
想必,等小徽柔大些一同去资善堂后才能有多的相处时间吧。
云清抱着怀里的小徽柔吩咐侍女搬小凳子出来给高滔滔坐,而后低头看小徽柔,柔声道:“徽柔,你想要风筝啊,那,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好。”
小徽柔奶声奶气的答应,退出云清的怀抱迈着小短腿跟在寅月身后,她不要人抱,能走能跳之后便喜欢自己走。
寅月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小公主能跟上,在小公主说要做风筝的时候就让人去准备,现在公主要开始做,就有材料可以做了。
小徽柔到底还小,为了让小徽柔和高滔滔有参与感,特意分工合作,将上色,糊纸这些容易的都交于这两个小娃娃做。
做个简单的风筝还是很简单的,竹篾,浆糊,柔韧不易碎的纸,以及丝线,要想要好看,那就准备一丝颜色,随意画上自己喜欢的动物花草就行。
很快,一个风筝就做好,最后小徽柔用稚嫩的手在风筝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便拿着风筝去了福宁殿放风筝。
福宁殿前有一个很大的空地,今日阳光正好,微风徐徐,不冷不热,倒是挺合适放风筝的。
小徽柔还小,这个风筝还是云清帮着在放。
身边的侍女们看着天上飞舞的风筝,也不免开心起来,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正直年轻的女孩们都唱起诗来。
“蝴蝶蝴蝶,飞上金枝玉叶,君前对舞春风,百叶桃花树红;红树红树,燕语莺啼日暮。”
“红树红树,燕语莺啼日暮~”
赵祯从殿内出来就听见年轻女孩充满朝气的歌声,还有放在手心宝贝着的徽柔的欢快笑声。
心里不由敞亮疏朗,见之欢喜。
云清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赵祯,示意几个小的回头看一看,小徽柔一见赵祯,提着裙子蹬蹬蹬踩着阶梯朝着赵祯而去。
“爹爹,你听见莺儿的歌声了吗?”
“宝贝,”赵祯一见一个小团子模样的小人儿努力抬脚跨阶梯的小模样,立即俯身抱起小徽柔,心里柔软的不行。
“爹爹,你听见莺儿的歌声了吗?”
赵祯很认真的回答道:“爹爹听到了比往年所有春日里听到的莺啼都美一万倍的歌声。”
“比莺儿唱的好听一万倍吗?那是天上的神鸟吗?”
小徽柔天真稚嫩的问题惹得赵祯开怀。
“官家”在教导赵宗实的皇后见赵祯走来,到这笑意走近,等待他与小徽柔说完话才蹲身行礼,“官家今日得了空了?”
“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啊?”
赵祯问完,小徽柔立即摇头:“嬢嬢,别告诉爹爹,秘密,嘘~”
小徽柔实在可爱,赵祯,皇后都忍俊不禁,面对小徽柔,皇后也卸下一贯的淡笑稍显严肃的表情,笑着伸得出小手指与小徽柔拉钩。
只是笑完,赵祯与皇后之间又回到以往稍显冷淡的气氛,连小徽柔都看出来,你看,小徽柔睁大眼睛疑惑不解的看看爹爹又看看嬢嬢。
“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
“春风岁岁至,千樽亦不足。”
小徽柔看着一会还冷淡的两人,念了几句诗又笑了,气氛都缓和了,小徽柔心里有很多问题。
她想去问问姐姐。
带着小徽柔玩了会儿风筝,赵祯和皇后约定一同饮一杯,便一同去了皇后的坤宁殿。
而云清也带着小徽柔回了仪凤阁。
小徽柔精力旺盛,回到仪凤阁,吃了茶水,又吃了点心,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心中的疑惑:
“姐姐,‘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是什么意思?嬢嬢说的‘春风岁岁至,千樽亦不足’又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完,她们都笑了?”
“原来这就是你紧皱眉头像个小老头的原因啊,”云清抱起小徽柔轻点她眉心,道:“徽柔知道大宋之前的朝代是哪朝吗?”
“是唐。”
“小徽柔真是聪慧可人,”云清忍不住轻吻了小徽柔。
小徽柔害羞了,将脸埋进云清怀里,鼻尖是自己闻惯了的清幽桂花香,不甜不腻,好闻的小徽柔都不想抬头了。
她喜欢姐姐身上的味道,不像其他娘子,身上的味道虽很好闻,却让闻惯了云清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的小徽柔不喜。
云清轻笑着搂紧了怀里的小宝贝,问道:“唐时有著名诗人白居易,他于大雪纷飞的傍晚邀请友人前来喝酒,他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酿好了淡绿的米酒,烧旺了小小的火炉。天色将晚雪意渐浓,能否一顾寒舍共饮一杯暖酒?”
“绿蚁新醅酒……泥……”小徽柔不记得后面怎么念了,抬头看云清,云清接上:“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小徽柔很快就记下了,她又念了两遍,抬头一滞,恍然大悟,“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爹爹好聪明,徽柔也要像爹爹一样聪明。”
“姐姐,晚来风渐起,能饮一杯无?”
小徽柔一本正经的邀请,稚嫩可爱的脸上模仿着赵祯的模样,真真是可爱喜人,让人恨不得好好亲亲才行。
云清不管侍女们偷笑的表情,也回道:“佳人相约,乐哉乐哉~”
*
“姑娘,姑娘,”人未至声先到,一听着声就知道是羽月。
“都是不小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稳重呢,”寅月看见羽月疾跑过来,嘴上责备着,手上又给倒了杯茶递过去。
羽月喘着气牛饮似的喝了,给嘉月使眼色,让其余等人退去。
而后给云清一礼立即放低了声焦急道:
“姑娘,不好了,刚刚从福宁殿那边的一个小黄门那儿得知,官家要封一个舞女为清河郡君,入住翔鸾阁。”
“还吩咐任都知与杨副都知,禁中两年内不入新的宫女內侍,凡年限到的都放出宫去,凡自请出宫的,亦放出宫去。”
“姑娘,”羽月靠近几步,为云清着急,“那个小舞女几番出格,却都被官家宽容放过,甚至记在心里,现下放在身边终于宠幸了,日后宠爱必不少。”
羽月想起自己特意打听到那个关于小舞女的消息,都是什么嚣张跋扈,不好相与等等,几乎无人说好话,可见为人定是不怎么样。
“姑娘向来与人为善,宫中娘子谁人不说姑娘的好,只是恐那舞女嚣张跋扈找姑娘麻烦,又有官家宠爱,倒时,羽月怕姑娘吃亏。”
“怕什么,”云清未说话,寅月先说了,“先不说姑娘与官家的情分,只说还有小公主在呢,怎会怕一个舞女?”
“别担心,”云清怕拍羽月的手安她的心,羽月一心为她才回去打听这些事情,她担心舞女受到官家宠爱自己会伤心,她不会伤心,不在意,又怎么伤心呢。
“你家姑娘我,从不会去为难他人,自然,他人若是想要伤害我,伤害小徽柔,伤害你们,我也不是包子,只会受着。”
“你啊,就是瞎担心,”杏月走过来温温柔柔地点点她额头,“有这功夫,还不如来帮我,今儿阳光正好,正好将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晒晒。”
羽月也不担心了,摸摸额头跟在杏月身后一蹦一跳的搬书去。
见此,云清,寅月相视一笑,羽月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小孩似的。
羽月的担心她从未放在心上,早在赵祯将那个胆大的舞女放在福宁殿里伺候的时候她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宠幸她的,你看,这才多久啊,人已经被封为清河郡君了。
赵祯的妃嫔数量谁实话已经算是少的了,加起来也才十多位,对天下,勤政爱民,他是一个好官家,对后宫,从不责骂迁怒,是个好丈夫,对孩子,柔声细语,细心呵护,是个好爹爹。
对此,你还能苛求什么呢?一个皇帝后宫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人,想要独宠,那就是在苛求了。
因为对皇帝来说,天下才是最重要的。
这后宫中,谁最苦,想来也只有皇后,和那个嚣张的清河郡君张妼晗了。
皇后深爱官家,为了官家,恪守的规矩都能打破,她只能一步又一步退让;张妼晗满心满眼都是官家,成为妃嫔的第一天便惹恼了那些娘子,至此,后宫中无人与她说话来往,主动与整个后宫为敌,又觉着自己受官家宠爱,谁都嫉妒她,谁都要害她。
这不,被诊出有孕,肚子不适却不肯喝药,闹着要去找赵祯,皇后去她的翔鸾阁去看,也防备着,以为自己会被害,也不知草木皆兵还是……自作多情。
这宫里,想必,是不能平静了。
仪凤阁,
大堂中,案上摆满了小碗,碗里是各色中药,干花以及一块名贵的沉香木,檀木,今儿她要制香,上次做的香快要用完了,这次多做一点,送人自用都好。
制香并不难,难得是材料还有耐心,一般人家用些普通的材料也行,当然,云清并不缺那些名贵的材料,耐心时间更是不缺。
将各色中药,干花,沉香木捻成末,按不同的比例参和混合,若要简单些,如此便好,若要形状,也可将香粉中加水,揉捻成团,挤去空气,而后搓成一致的长线,这便是线香。
香在这中华之地源远流长,早期的时候用作消除污秽疫病所用,汉武帝时,佛教出现,开始用作礼佛所用。
后来香的用法越来越丰富,不仅用来礼佛,富豪人家用香来制作香囊,用香来熏衣,加上不同的材料又有不同的作用。
《神农本草经》中载入的药物有365种,其中,252种是与香料植物或香料有关的。
又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详细记载了各种香的用途,例如:“香附子,煎汤浴风疹,可治风寒风湿”;“乳香、安息香、樟木并烧烟薰之,可治卒厥”;“沉香、蜜香、檀香、降真香、苏合香、安息香、樟脑、皂荚等并烧之可辟瘟疫”。
在人类的奇思妙想中,香不断被开发出不同的功能,今日云清制作了不同用途的香有七种之多,香粉,香丸以及线香都有。
不过香制好后是不能立即用的,必须装盒放置于干燥阴暗处阴干,阴干半月后看便可用了。
“杏儿,将制好的香放置好罢,”云清洗净双手解下襻膊叫来杏月,看眼屋外,天色已晚,又道:“让人摆晚膳吧,去看看小徽柔在做什么,把人带来用膳。”
“还有,”云清又叫住杏月,“之前制的香我记得还有安息香与清神香,六哥这段时间为朝廷百姓之事忙碌,取了安息香与清神想送去福宁殿。”
“不必着急,晚膳过后休息好了再去就好,别累着了。”
杏月带着几个小丫头收拾好案上东西,将姑娘今日制的香放好,又拿出之前姑娘制好的安息香与清神香包好,姑娘总是不愿意累着她们,可她们每日所做之事并不繁忙,反而时有赏赐,一众吃穿比那些富贵人间的姑娘还要好,她们都记得姑娘的好,反而告诫着自己安守本分才是。
赵祯白日与范仲淹出了宫门逛逛,待回来身边內侍回报张妼晗梦魇了找他,他安抚好张妼晗,得知今日皇后委屈了,想着去坤宁殿安慰皇后,只是,张妼晗白日的话戳到了她的心肺,让她伤心难过,而赵祯的安慰根本不是她想要听的,两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他离开坤宁殿不想回去福宁殿,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去往何处,张茂泽说去仪凤阁,可,今日张妼晗之事已经闹大,他不敢去面对云清和小徽柔。
又听了张茂泽所报之事,更是烦怒,官家生气,室内一时寂静一声,镣子想起半个时辰前仪凤阁杏月送来的安息香与清神香,忙差人去取了清神香来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