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瑟转头, 含住了一旁护士递来的水银温度计。
“先生，请让一下。”裴屿身后的护士道，“我们要对病人进行身体检查。”
“啊……好。”
裴屿俊朗的面容不禁闪过一瞬尴尬。他立刻讪讪地收回停驻在半空中的手, 匆匆站到一旁。
护士和医生们迅速拉起床帘, 将蓝瑟的病床围住。
蓝瑟淡然的目光逐渐消失在床帘后。
裴屿垂下眼帘。他黝黑的双眸流露几分淡淡的不悦，未触碰到蓝瑟的右手指尖臊得发烫。
自从上次带蓝瑟去陈医生那里复诊后, 裴屿发现蓝瑟开始逐渐与他刻意保持距离、不愿意接受他较为亲昵触碰。
因为裴屿平时要兼顾公司的事务和明年与季凝结婚的准备，他这段时间频繁飞往国外, 所以裴屿没有空余时间和蓝瑟好好聊聊, 更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蓝瑟的身上。
直到昨晚，裴屿和季凝在国外提前预定明年的婚礼场地时, 得知蓝瑟突然发烧住院的消息。
他们连夜订了回国的飞机, 出了机场直接匆匆赶到医院。
可裴屿却发现，他和蓝瑟不过两周没见, 蓝瑟竟然连摸头这种最简单的触碰都不愿意接受！
细细回想，蓝瑟最近联系他的次数甚至也不像一开始那般频繁……
他悉心照顾了蓝瑟十多年，仅仅对蓝瑟放手两个月, 蓝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裴屿眼眸微眯, 漆黑的墨瞳染上薄薄的寒意。
这时，护士将床帘拉开，蓝瑟的检查结束了。
裴屿眸中的寒色褪去，温和神色取而代之。
待医生和护士全都离开，裴屿坐到蓝瑟病床旁的椅子上。
病床上的蓝瑟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 才刚刚醒来。
蓝瑟面颊两侧垂落着墨色长发，衬得他隽秀的脸蛋犹如巴掌般大小。他面色苍白, 淡粉色的唇瓣微微起皮, 看起来像是朵因缺水即将干枯的可怜玫瑰, 难掩虚弱。
活该。
裴屿眼眸微动，遮盖眼底闪过如墨般的暴戾。
温室的花儿没了园丁的悉心照料，便会轻而易举地虚弱乃至濒临死亡——这就是蓝瑟企图离开他的代价。
裴屿的指尖触向蓝瑟的唇瓣，温声道：“小瑟。你要不要喝点水？”
感受到裴屿指尖近在咫尺的温热，蓝瑟有点不自在地稍侧了一下头。
大病未愈，他声音哑哑的：“好。”
裴屿温和的笑容一顿，黝黑双眸翻涌的暗色险些抑制不住地翻涌。
蓝瑟，再次避开了他的触碰。
“小瑟。” 裴屿的指尖再次强势性地摁上蓝瑟几近干裂的唇瓣，“是因为我们最近不常联系吗？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唇瓣干裂的刺痛感袭来。
蓝瑟眉头不自禁地微蹙了一下。
裴屿摁得太用力，把他本就干燥的唇瓣都摁裂了。
蓝瑟再次稍稍偏过头，避开裴屿指腹的接触。
蓝瑟柔软湿润的舌头润湿了唇瓣，腥咸的铁锈味血腥气蔓延至口腔。
他垂眸，低声道：“哥。我没有。”
两个月，人类可以养成一种新的习惯。
蓝瑟的这具身体曾经习惯、乃至依赖于裴屿的触碰，然而这两个月内，他和裴屿几乎没有太多的接触。
现在再次感受到裴屿的靠近，蓝瑟的身体不再习惯裴屿的触碰，甚至有些轻微的抵触。
蓝瑟并非对裴屿冷淡，他只是凭借身体的本能避开裴屿的接触。
但裴屿毕竟是“蓝瑟”过去最亲爱的哥哥，他的内心仍有裴屿的一席之地。
伴随着细微的侧头动作，蓝瑟顺滑犹如瀑布般的乌发滑落至耳后，露出如同天鹅般修长纤细的雪白颈部。
裴屿黝黑的双眸骤然眯起。
蓝瑟的纯白脖颈好似冬日寂落的柔软积雪，他脖颈处一抹抹浅淡的绯红团色像是雪间暗香漂浮的红梅，它们蔓向蓝瑟的锁骨、胸膛、被衣衫遮掩的肌肤……纯净的雪晕染颓靡血色。
裴屿凝视着蓝瑟的侧脸。
恰逢午后，窗外炽暖的阳光柔和了蓝瑟眉眼的清冷，他干净柔软的清秀面颊似是绽放的白玫瑰般纯洁。
然而，蓝瑟肩颈处那一连串的绯色吻痕，如同泼向白玫瑰的红色颜料……丑陋又恶心！
裴屿黝黑双眸间的温和荡然无存，墨色戾气与暴躁愈发浓郁。
考虑到季成川有助于蓝瑟味觉的恢复，所以裴屿上次见到季成川在蓝瑟脖子上留下挑衅般的一抹吻痕时，他忍了。
可裴屿没想到，季成川竟然这么大胆。
季成川这回不仅在蓝瑟脖子上留吻痕，还在蓝瑟肩膀、胸膛……甚至被衣物隐约遮掩的部分，都留有吻痕！
如此多的吻痕代表着什么，身为成年人的裴屿自然清楚。
蓝瑟突然发高烧住医院昏迷，说不定也跟季成川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裴屿恨不得冲到病房外，将季成川摁在地板上狠狠地揍一顿！
但是……
裴屿咬紧牙关，他任由锐利的齿磨破舌尖，血腥味弥漫口腔。
舌尖传来刺密的疼痛，勉强令裴屿的神智恢复一丝清醒与理智。
在季家季老爷子唯一的孙女、未婚妻季凝面前，裴屿永远是裴氏杂志社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社长，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上个月，他和季凝的订婚带动裴氏杂志社的股价口碑连夜上涨。
明年，他和季凝的婚礼有会给公司带来多少利益……可想而知。
季凝和季成川此刻正站在蓝瑟的病房外。
裴屿不能不讨好被季老爷子默认为下一任季家“接班人”的季成川，他更不能当着季凝的面做出任何有违形象的事情。
他只能，忍耐，再忍耐。
他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盯着蓝瑟脖颈处刺眼的红，裴屿垂落于身侧的拇指控制不住地摩挲着食指指节，他恨不得冲上前将蓝瑟脖颈处的吻痕磨得干干净净。
“小瑟。”裴屿再次望向蓝瑟的目光中充满柔和与担忧，“我当然知道，在你的心中我肯定是最重要的，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像我这样，对你这么好……”
裴屿宽厚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握住蓝瑟的左手，温和的声音低沉。
“因为我是你的哥，所以我会毫无保留地爱你、照顾你。但是其他人主动靠近你、对你无缘无故地好，他肯定对你有所图谋。你从小到大都不常与外面的人接触，很容易被别人骗、被别人伤害……”
“小瑟，你可以答应我从今天起，和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吗？我不想见到你受伤……”
裴屿话音未落，蓝瑟忽然开口。
“哥。”
裴屿声音一顿，他眼睁睁看着蓝瑟将手从自己的手中慢慢地抽离。
蓝瑟抬眸。他看向裴屿的墨色凤眸少了往日的孺慕眷恋，多了几分清隽与冷静。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蓝瑟狭长的凤眸水润透亮，墨丸般的乌瞳深处闪着清晰可见的坚定与冷静。
裴屿的掌心中，蓝瑟左手柔软细腻的触感被虚无的凉意替代。
裴屿的指尖不禁颤了一瞬。
裴屿的心脏也不禁用力收缩了一下。
过去满眼都是他身影的单纯弟弟，真的、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