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铁矿(1 / 1)

“别磨磨蹭蹭的, 快点!”

张别低声呵斥了一句,让李佩加快动作。

李佩连忙低下头将背篓放下, 再把里面装的米面取出来堆到地上。

等所有人都卸完东西,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清点,李佩低着头,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里是矿山靠后一些的一处山谷, 是矿上的人居住的地方。山谷里建了不少木屋, 此时木屋都空着,只偶尔能看见几个做杂活的人。

木屋看上去都还算新,大概便是这几年建造出来的,营地的边缘挖了一圈深坑,里面插着削尖的竹子,应是用来防野兽的。

这里已经是山林深处, 从白马寨走进来都要走一天,自然有许多外面没有的凶猛野兽, 这样的环境, 谁也不会想到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再加上白马寨把这一片山林全都划作了自己的地盘,靠近人烟的地方都派了人把守,便更不会有猎户敢不长眼地往这边来。

因此这些人便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修了炼铁炉, 修了铸铁场,修了这么大的营地, 悄无声息地干着会掉脑袋的勾当。

山深林密, 营地里所有需要的吃用之物只能靠人力背进来。张别手下的队伍便是负责送粮的其中一支,他们平日里干一些寨子里的杂活,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便会往深山里送东西。

天色已晚, 他们要在这里歇息一晚, 第二天一早回程。

太阳落山后, 矿上的人都陆续回来了,李佩帮忙把大锅饭菜搬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用独轮车运着铸造好的铁器送到仓库里。

他打眼一看,发现里面除了长刀外,竟然还有不少箭头。

李佩心中一惊,做的全是武器便也罢了,可那长刀的样式却十分奇怪,和平日里常见的十分不同,他正想再看一眼,管事的却已经扯开嗓子骂了起来,“动作都麻溜点,想饿死人吗?”

李佩见管事的眼神瞟了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做出被吓得缩起脖子的样子,搬着怀里的铁锅往那边走去。

吃过晚饭,天便黑了,众人各自回房,一群汉子却点着火把往铸铁场那边去了。

程樾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在夜色中静静地听着山那边隐约传来的声音。

叮叮当当,是打铁的声音。

那些形制奇怪的刀再次在他的脑中浮现,他只扫到一眼,没能看得太仔细,本想着晚上找机会再去看看,假装起夜时却发现这里的巡逻竟比寨子里还严。

他只能按捺下来,现在他绝不能打草惊蛇,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复杂得多,一个不慎说不定便会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宁州境内出现铁矿,那几位王爷到时候还怎么坐得住?若再加上一个前朝的军师……怕是什么罪名都能给贺池编造出来。

程樾在心里推测,半夜都要铸造兵器,想必是有人急着要,就是不知到底是白马寨在掌控全局自己和别人做生意还是背后另有其人了。

他闭上眼,这些都得等回寨子里再去探查。

——

宁州各地的剿灭匪帮后,与匪帮有牵扯的官吏都被拿下,剿匪的队伍回来的时候便将他们押回了封宁,再加上修路贪污的官吏也被撸下,一时之间,宁州空缺出了不少官职。

经过这些时日,云清对宁州府衙大小官吏的能力和品行都了如指掌,他很快便拟定了调去填补空缺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宁州府衙的人手却有些不够了。

江大人手下的佐官被调走了两个,在小朝会上向云清奏请增派人手。

云清本想将宁州的秀才和举人都召集到一起进行选拔,但是现在已经临近年关,秀才的人数众多,若他们当中大部分都应召而来的话需要提前做许多准备工作,已然是来不及了。

云清便只召集了等着补缺的举人,若是通过小考便能直接授官。

还留在宁州的举人除了无心仕途一心只想留在家乡的,剩下的大部分便是知道自己去其它富庶之地也没有机会补缺所以无奈回到宁州的。

这些情况钱佑才尽数告知了云清,云清并没抱太大希望,却还是准备了好几个方向的考卷,让他们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方向作答。

宁州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几乎所有举人都来了封宁应考。

待看到考场中有一名女子时,即使知道这是王妃特批的,一些迂腐的读书人还是觉得和女子同堂小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云清当即便让人把不愿意考试的人清出考场,那些人当场便傻了,他们本以为这样能展示出自己的气节,却没想到云清做事这么果断。

有些脸皮厚的不待衙役上前便起身向上首的云清告罪,另一些则是顾忌着脸皮下不来台,梗着脖子随衙役出去了。

场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坐在前方的许芸始终腰背挺直,不曾分给这些人一点目光,自然便也没注意到,后面角落里的书生看着她的背影愣神了半晌。

……

小考结束后,云清当天便开始批阅考卷。

钱大人和江同知也被传到王府,一同阅卷。

两人先筛选一遍,觉得过关的再呈给云清,在两人的配合下,当天晚上,所有的考卷便全部批阅完了。

云清将挑出来的考卷放到一边,钱大人展开一张空白的红纸抄写名单。

云清对江同知道:“将许芸的考卷找出来给我。”

挑中的考卷里,并没有许芸的。

江同知顿了顿,将糊住名字的考卷一一拆开,找出了许芸的考卷递给云清。

云清看完之后,面色平静地道:“江同知,你能告诉我你不选这份考卷的理由吗?”

“和许芸观点相似的方于衷明明也得到了你的认可。”

主考官不喜某一类回答是正常的,可是明明观点相似,却通过了一份,卡了另一份,这便有协助作弊之嫌了。

江同知面色一变,跪下身支吾道:“臣……臣……”

他还没想出理由,云清便紧接着道:“她去帮你清点过府库,所以你认得出她的笔迹,你是故意不选她的。”

正规的科举会由专人再重新誊写一遍考生的考卷,便是为了预防这样的问题出现,只是他们情况特殊,便省去了这一步。

江同知也没想到云清会特意把许芸的考卷找出来看,他心知再也瞒不住,便如实招认道:“许芸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可她一介女子,又是那样的出身,怎么能选进府衙呢?老祖宗传了千年的规矩,也没有让女子入朝为官这一条啊……”

云清淡淡道:“从前没有,今日起便有了,江同知且擦亮眼睛看看,她会不会比别人弱。”

“为官者,能者居之,不分男女老少,江大人且记住了。今日算不上正规科举,念在你初犯,罚俸一月,你可认?”

江同知深深地弯下腰趴伏在地上,“臣知罪。”

另一边的钱佑才已经誊写好了名单,云清把许芸的考卷也放了进去,钱佑才便将许芸的名字添在了末尾。

云清把名单和考卷都交给钱佑才,由他公布结果、两人便一起告退了。

走出王府后,钱佑才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江净百转头看了看王府大门,“大人,你说咱们这位王妃究竟想做什么?”

钱佑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回答,“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放宽心,王妃之前做的咱们不理解的决定,最后全都打了咱们的脸,你且往后看吧。”

江净百叹了口气,他除了放宽心还能如何?

送走两位大人后,云清伸手揉了揉眉心,钱佑才和江净百现在虽然已经为他所用,可两人的能力和眼界却跟不上,能帮上他的忙也有限,时不时可能还要扯一下后腿。

宁州缺人,最缺的却不是底下做实事的小官,而是有能力能决策的上官,林瑾和袁子毅倒是有这样的潜质,可也还需要再历练一二。

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得想想该从哪里忽悠点人过来。

云清脑海里浮现出了原主师兄的书院,可那里面的读书人都是大瑜最拔尖的那一批,都等着去京城会试一展身手的,又怎么会愿意来这穷乡僻壤的宁州呢?

而且若是来的人有问题,他们也难以防范……

“少爷,该安歇了。”

阿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清看向窗外,才骤然发现此时竟已月上梢头,已是深夜了。

云清回到卧房,洗漱完躺在床上,身体和大脑都极为疲惫,可他却睡不着。

云清这些时日出考卷、批阅奏报忙得晕头转向,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别的,白天还好,可一到晚上,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贺池是聪明人,只要他稍微转变一点态度,贺池便能猜到他的意思。

贺池确实猜到了。

可云清没想到的是,贺池什么都没说,很快就搬回了大营。

他记得元福公公曾经跟他说起贺池小时候的趣事:“我们王爷从小便是霸道性子,喜欢什么一定要拿到手里,长大了也是这样,京城的那些公子没人抢得过我们王爷。”

贺池的行事风格向来便是霸道嚣张的,云清设想过贺池所有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选择默默接受,退开。

这个走向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

宁州大营的所有将士都已归位,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操练强度,他们经过这一次的历练,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自信,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等着和白马寨的最后一战。

贺池坐在主帐中,面前放着宁州地图。

他除了要准备对策对付白马寨之外,还要思考该怎么在私下里招兵买马。

现在宁州大营的人马已经过了明路,他不必再遮遮掩掩,可这样一来,他也不可能再往宁州大营招人了,土匪已灭,他再征兵必然会让人怀疑他的意图。

贺池看着地图,思考适合藏兵的地方,却始终有些走神。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云清了。

前些时日他便渐渐发现云清对他的态度多了一些隐约的疏离和客套,他起初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可过了两天他便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得不猜测云清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云清的态度便是他无言的拒绝。

所有龌龊的念头在那一瞬间全部涌上他的心头,可最终却全都被他压制回去。

他搬回了宁州大营。

贺池不怪云清,男子喜欢男子,本就少见,他本来便是想赌一把。

现在云清已经开盅,他赌输了。

他认输。

他永远不会强迫云清。两人还能维持面上的和谐,他偶尔议事的时候还能见到云清,便已经很好。

贺池看着手心里的小狗玉坠,想起云清那晚在满城彩灯下摊开手心逗他时狡黠的笑容,他想,足够了,至少他还拥有这样的回忆。

“王爷,程首领十万火急送来的密报。”

贺池的回忆被打断,他瞬间将小狗玉坠攥进手心,表情严肃地伸手接过密报。

下一瞬,他噌地站起身,语气沉肃:“传徐九,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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