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楼(1 / 1)

贺新川没带糖。

辛心自己带了,他手上没力气,让贺新川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板没吃完的喉糖,贺新川抠了一颗糖送到他的唇边,辛心颤颤巍巍地张开嘴,又“嘶”了一声,含糊道:“疼……”

贺新川手指向下一压,把喉糖直接送进辛心嘴里。

辛心含着喉糖,“嘶嘶”地叫。

贺新川托抱着他,问:“怎么回事?”

辛心:“刚刚向晨变成了你,想骗我跳楼,没成功,恼羞成怒地自己上了。”

“贺新川”很积极地让他下去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像“贺新川”这种脏活累活一言不发就干完的人,要是下面真有线索,“贺新川”肯定更乐意自己上,哪会撺掇他这么个小鸡仔冒险。

贺新川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

他现在不敢放开手,怕会出事。

“没事。”

辛心说,“扶我一下,我站起来。”

贺新川扶着辛心站了起来。

辛心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喉咙处火辣辣的疼,过去看了一眼窗户下面,别说什么空调外机上的脚印了,连空调外机这玩意都没有,一切全都是幻觉。

很好,他已经收集了两个鬼的攻击,可以开始归纳总结副本经验了。

目前来看,这个副本里的鬼不直接攻击人,而是制造幻觉让人自己伤害自己。

昨天赵宏伟在小云楼门口攻击了他一次,晚上在宿舍里又攻击了那三个老员工,今天赵宏伟就没再出现了。

根据以上情况能推测出也许鬼攻击人也是要伤“元气”的,需要时间休息。

向晨昨天下午攻击了贺新川,今天又攻击了辛心。

而且下手都比赵宏伟狠。

但他的情况看上去也比赵宏伟更糟,赵宏伟还知道自己是赵宏伟,连宿舍睡哪个铺位都还记得,向晨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昨天赵宏伟也是,为失去的某部分记忆迷失癫狂。

向晨比赵宏伟更“疯”,到底是因为他死得更惨,死去的时间很久,还是他下手更重,太耗“元气”,或者说像一般的鬼怪故事一样,伤人等同于作孽,作孽越多,也就更接近于传统认知上的“厉鬼”?

如果真是后者的话,就麻烦了。

那说明这个副本里的鬼是有成长性的。

随着攻击的次数越多,下手越狠,很有可能这些鬼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凶。

任务提示里不是都说了嘛,想要领取奖励的前提是有命来领取。

辛心分析着,心凉了大半截。

辛心将自己对赵宏伟和向晨的情况推断告诉贺新川,当然隐去了副本内容不谈,只说他觉得时间不多了,赵宏伟和向晨可能会越来越癫狂,他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尽快查出真相。

“还有一个现象,”贺新川说,“他们的活动范围局限于他们的死亡地点。”

人的死亡地点即鬼的出生地,作为鬼,赵宏伟和向晨就如同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般,只能在自己的“出生地”附近爬行,不过随着他们逐渐“长大”,他们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

像赵宏伟一开始只是骚扰接近冷库的人,逐渐扩大到宿舍,甚至在小云楼门口做手脚,但他似乎无法离开小云楼,赵宏伟自己也说过自己死后一直被困在原地。

至于向晨,楼下贴黄符的五楼住户已经全部搬走,或许也的确是撞鬼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向晨的活动范围就是在这栋楼里。

“抓紧时间调查吧。”

贺新川放下扶着辛心后背的手,直接拉住了辛心垂在身旁的左手。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辛心嘴里含着薄荷糖“嗯”了一声,揪衣服行动不便,就算贺新川不拉他的手,他也准备这么做。

虽然按照他的推理,向晨已经出来发了一次疯,至少今天剩下的时间他们应该是安全的,没必要这么干。

但是在凶宅里能牵着个热乎乎的大活人,安全感蹭蹭上涨,何乐而不为?

辛心紧了紧手指,捏了捏贺新川的手。

贺新川扭过脸。

辛心微笑。

贺新川:“你就不能老实点?”

辛心:“我记一下手感,免得下次拉到鬼都不知道。”

贺新川:“……”

辛心:“你也记一下。”

贺新川拉着他往向晨的卧室走。

发生命案以后,房东吓得魂飞魄散,把钥匙扔给中介,自己再不肯来了。

中介什么事都见过,接受了房东的委托,当天下午过去收拾过一次,按照房东的意思,把客厅里能搬走的家具全搬走了,要收拾卧室时,有人手刚碰到卧室门把手上拧开,一阵风突然飘过,吹得人浑身发冷。

两个中介战战兢兢地看向窗户,发现窗户关得好好的,进来的时候明明没关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那么,屋子里到底哪来的风?

“嘎吱——嘎吱——”

两人慢慢回头。

客厅里的吊扇正吃力地转。

两个中介吓得拔腿就跑,没几天就辞职不干了。

这些事都是贺新川在小区门口的理发店打听到的,所以他昨天一说看房,中介像扔地雷一样赶紧把钥匙扔给了他,巴不得贺新川别还似的。

向晨的卧室门上贴着篮球明星灌篮的海报。

球星腾空而起,双手扣着篮球进篮筐,两条腿在篮筐下面晃着。

本该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激情瞬间,不知怎么却更像是某种可怕的预言。

贺新川伸出了手拧门把手,他另一只手正牵着辛心,辛心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偏向于单薄,抓在手里像是快要溜出去,得抓紧一点。

随着开门的动作,地面灰尘扬起,一个极其凌乱又充满异味的房间展现在两人眼前。

辛心惊呆了,“我以为我已经够糙的了。”

这比乔文广还夸张。

贺新川看了辛心一眼,没说话,目光环视了整个房间,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向晨房间床就靠在墙上,床尾对着门口,床上薄被子被随意掀开,像是床上的人起床以后就没再回来。

辛心拉了下贺新川的手,“先看看床上有什么线索?”

贺新川看他。

辛心用眼神示意:决定就是你了,上吧——

贺新川伸手把被子整条掀开。

向晨死了差不多二十天,房间里已经落灰不少,被子一掀开,灰尘飞扬,辛心扭脸躲了一下,贺新川把被子直接从卧室门口甩出去,床单、床垫……床都被扒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从床的木板缝隙往下看,下面有一些垃圾还有几个盒子。

辛心趴上去,隔着木板观察了一会儿,抬头对贺新川说:“有人来过。”

贺新川下巴冲着窗边的桌子扬了扬。

桌子上摆着打开的泡面,一个有绳电话,几团垃圾,还有几本杂志。

所有东西都很乱,加上敞开的泡面——估计是剩了汤没倒掉,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赶紧就要把视线移开。

但是既然贺新川特别示意,辛心又扫了两眼,终于发现了异常。

那三本杂志居然叠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

床底下的那些盒子是鞋盒,鞋盒旁的垃圾品种丰富,果壳、纸巾,甚至还有腐烂的半个苹果。

辛心可以想象向晨在床上边吃东西边玩手机,手里的苹果啃了一半不小心从手里掉了下去,咕噜噜地滚到床底深处。

算了,懒得捡了,明天再说吧。

这么个邋遢的人,怎么会把杂志叠得那么齐,又怎么会把鞋盒严丝合缝地沿着地板线摆成直直的一条?

这么做的人,不可能是向晨,那会是谁?

要么,向晨他不是一个人住,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才会导致这个房间的不和谐。

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和向晨同居,会放着扔在沙发上没叠的衣服不管,去管这些细枝末节?

这压根就不合理。

辛心抬头,和贺新川的眼神交会。

是凶手。

这么做的人,只能是凶手。

辛心顿时不寒而栗,比起鬼,他觉得把人变成鬼的人更可怕。

“他在找东西。”

贺新川说。

辛心从木板上爬起来,“那东西不会很大,不然他不会连鞋盒都一个个打开察看。”

“可能是纸张、字条之类,”贺新川说,“能夹在杂志里的东西。”

辛心点头,“这个凶手应该还有严重的强迫症。”

在搜过鞋盒、杂志之后,凶手不自觉地按照自己平常的方式把那些东西重新摆好,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简直强悍到令人发指。

杀人,吊尸,又回到被害者的房间搜证,还有心思把搜过的东西给摆整齐。

“你觉得他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应该没有。”

“要不然,”贺新川眼眸深邃,“赵宏伟怎么会死?”

贺新川对同事也不怎么关心,但他还记得那天向晨迟迟不来早会,老板先是叫人打电话,没联系到人,这才气急败坏地让人去向晨住的地方看看。

是赵宏伟主动要求去的。

按理说,赵宏伟跟向晨,一个在厨房工作,一个在前厅服务,向晨也不住宿,两个人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关系应该是很一般。

那天赵宏伟那么积极地想去看向晨,现在想想其实很反常。

是不是赵宏伟也知道些内情,怕向晨出了什么事?才急匆匆地赶来找向晨?

辛心和贺新川仍然是忍着异味把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

东西很乱也很杂,基本都是向晨的个人物品,衣柜里有不少印着大logo的潮牌服饰,不过仔细辨别后不难看出基本都是假货,香水、项链、皮带……这些东西在柜子里不少,没什么太大价值,只能说明向晨是个有点虚荣且爱打扮的人。

辛心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到了向晨的病历本,他从第一页开始看,发现都是些日常的小毛病,向晨的身体素质一般,冬天一个感冒缠缠绵绵地看了得有小半个月。

辛心皱着眉向下翻,突然几张照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辛心没手捡了,叫了一声“哥”。

正在察看衣柜下面小抽屉的贺新川转过脸,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是同一个女人。

皮肤白皙的女人戴着护士帽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镜头。

“像偷拍。”

贺新川捡起其中一张照片,“没有日期。”

“就夹在这两页中间,应该就是差不多那时候。”

贺新川翻了两下照片,看向辛心,“凶手没把这些照片带走。”

辛心懂贺新川的意思。

既然凶手要找的东西是能夹在杂志里的,那么他肯定也翻过床头抽屉里的病历了,发现不是他要找的东西才又夹了回去,这张照片不是应该不是什么有用的证据。

辛心又在这个抽屉里翻到了拍立得和一些照片,跟夹在病历本里的照片一样,都是抓拍、偷拍不同女人的照片,看样子向晨除了虚荣爱打扮之外,还是个喜欢偷拍美女的猥琐男。

仔仔细细地把整个房间搜了个遍,两人没找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能确定的是凶手杀向晨,是因为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极其重要,向晨很有可能用那个东西来勒索过凶手,或许是凶手犯案的证据。

凶手不想被一直勒索,干脆杀人灭口,他本想杀人后将那样东西找出来带走,却发现东西不见了。

然后凶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那样东西在赵宏伟手里。

于是赵宏伟也死了。

把整个屋子前前后后用手机拍摄下来之后,辛心和贺新川一起下楼。

外面天已经黑了。

楼栋里反而热闹起来,炒菜的声音驱散了一些恐怖的遐想。

辛心:“哥,你还记得吗?杀赵宏伟的是个女人。”

贺新川:“他只是说女人‘害’了他,这句话不一定就指向真正的凶手。”

这么一说,辛心也觉得有点道理。

“不能完全相信鬼说的话,”贺新川说,“活着的时候都未必良善,死了怎么能指望他们说实话?”

辛心点头,“你说得也对。”

出了楼道,外面弦月高挂,月光皎皎如白练,没有路灯的127号楼全靠这洁白的月光带来一点亮度。

“回去吧。”

贺新川说,他刚想抽出被辛心抓住的手,辛心却猛地将他拉了过去。

两人跌撞地退入楼道的阴影中,贺新川闻到薄荷的香气。

辛心趴到了他胸前,“嘘。”手指了指右前路口。

贺新川背靠在墙上,脸转过去看。

小区年代久远,没几盏路灯是好的,127号楼周围更是格外的黑。

在黑暗中要很快辨认一个人的身影是很难的。

除非那个人有鲜明的生理特征。

微跛着脚的女人拿着手提包包和身边的男人正在交谈。

离得太远了,完全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但是辛心和贺新川还是认出了和曹珍并肩行走的男人。

是史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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