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楼(1 / 1)

辛心挨着贺新川洗。

水龙头打开,花洒里喷出来的水是冷的,纵使是夏天,辛心还是冻得一激灵,可能是下午在冷库里冻的后遗症。

他发着抖看向身边的贺新川。

贺新川闭着眼睛仰着头,水流“哗哗”地冲在他脸上,看上去没什么不适,背上肌肉一条一条的,冲下来的水顺着肌肉线条分岔。

辛心向后站了站,不站在花洒下面了,手掬着水往身上泼,他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把全身都打湿,扭过头想看一眼贺新川图个心安,突然发现贺新川也正在看他。

眼神一言难尽。

辛心主动解释,“哥,我冷。”

他边说边打了两下颤。

贺新川拿起放在地上的盆。

“哥,你去哪?”

辛心不敢一个人待在浴室里,光着脚跟着贺新川。

贺新川腿长,一步跨出去老远。

辛心小碎步紧跟着贺新川转到公共浴室更衣室外面的小隔间。

贺新川把盆放在小隔间的水龙头下面,又转回去,手上红绳钥匙滑出一截,开锁拿卡,回头看向眼巴巴跟着他的人。

“滴”的一声,热水流出来,辛心蹲在一旁,仰头对贺新川说:“哥,你真好。”

贺新川没理他。

辛心又说:“哥,你真棒。”

贺新川还是不理他。

辛心想了想,用一般男人都无法拒绝的艳羡语气说:“哥,你真大。”

贺新川终于给了他眼神,“闭嘴。”

辛心撇了撇嘴。

一大盆热水放好,贺新川抄起水盆往回走,辛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哥,我叫你哥合适吗?你看着挺年轻的,我二十了,你呢?”

“我五十。”

贺新川冷冷地说,身后的人终于安静了。

回到浴室,贺新川把一盆热水放在辛心脚底下。

辛心:“谢谢叔。”

贺新川:“……”

辛心蹲着,用刷牙的杯子往身上浇水,他一浇一哆嗦,是舒服的,他仰头跟贺新川说:“哥,你能跟我说说赵宏伟吗?我都被他吓过一回了,总得知道点忌讳吧,也不能总黏着你。”

贺新川正在洗头,手指在头上的白泡沫里穿梭,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死了。”

这辛心已经从任务里就知道了,他追问:“怎么死的?”

贺新川又不理他了。

辛心撇撇嘴,往身上打肥皂,肥皂滑溜溜的,掉了好几次,他捡了好几次。

贺新川洗完了头,在冲水,辛心捡了他脚下的肥皂往头上打,他穷,洗脸洗澡洗头,就这一块肥皂。

他正费劲地想在头发上打出泡沫,就听贺新川说:“在冷库里冻死的。”

辛心手一哆嗦,肥皂脱手,滴溜溜地滑出去老远,“哒”的一声碰到墙壁又弹出去,不知道滑到哪去了。

辛心抬头,和贺新川对上视线。

辛心:“哥,你能帮我捡个肥皂吗?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贺新川的回应是往自己手心里挤了一大泵洗发水,对着辛心的脑袋上用力一按。

洗完了澡,两人出来换上背心和干净的短裤,辛心后来还是自己洗完把肥皂捡了回来,他拜托贺新川别出去,陪他一起捡,贺新川冲水,没出去也没理他。

辛心看着贺新川锁储物柜的门,“哥,我转正以后是不是也能有卡刷热水用了?”

贺新川锁好门,“找个预付工资的新工作,赶紧走吧。”

辛心跟着贺新川出浴室,手拉着贺新川背心的一角,“哥,赵宏伟怎么会在冷库里冻死呢?他在冷库里冻死,他是不是应该不会出现在宿舍里?”

贺新川瞟了他一眼,“有道理,那你别搬了。”

辛心:“……”

辛心:“我搬,我马上搬。”

回到宿舍,贺新川上了床,辛心把铺位上的被子连同凉席卷好往贺新川上铺扔了过去。

蚊帐都已经破了,就没有收拾的价值了,正好省事。

辛心把小电扇也拆下来,上了上铺把床铺好,电扇挂好以后才发现没地方插电,只好就这么先将就躺着。

宿舍里一片漆黑,挺安静,舍友习惯好,都不打呼,只有舍友电扇的“嗡嗡”声。

没有蚊帐包围,辛心总感觉自己像是暴露在黑夜中,很危险。

他趴下,眼睛按在枕头上,心里默念:“我已经搬走了,你爱睡你就过去睡,别来找我,我是来帮你破案的,你别冲我来,有什么事就冲我下面那个猛男,看他揍不揍你就完事了。”

没一会儿,辛心就不念叨了。

晚上蚊子比白天还猖狂,辛心本来身上就不少蚊子包,他一边挠一边翻身,越挠越痒,蚊子咬他脚指头,他弓起身挠大脚趾。

冷不丁的,胳膊被下面伸上来的手给拍了一下。

辛心吓得浑身一抖。

“干嘛呢,翻来翻去的?”

“蚊子咬我,我挠呢。”

长条的手臂收了回去。

辛心趴着不动,使劲挠脚指头。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半颗头。

差点没把他吓撅过去。

仔细一看那双眼睛,辛心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才咽了回去。

“哥……”

贺新川说:“你别叫我哥,听着烦。”

“叔……”

贺新川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啪”的一声,在宿舍里特清脆。

“下来。”

辛心不挠脚指头了,“哥,我不下去,我就这么睡,我知道睡那不好,我不动了。”

“让你下来就下来。”

贺新川揪了他的衣领。

辛心看到他手臂起伏的肌肉,乖乖地从上铺爬了下来。

贺新川拎了他的背心,把他往下铺里一塞——贺新川睡的那个下铺。

辛心躺进去,就被贺新川的味道给包围了,席子上还残留着贺新川躺过的热度。

贺新川弯腰夹好蚊帐,从侧面爬了上去,“嘎吱”一声,辛心知道贺新川躺好了,他看着上铺的木板,小声说:“哥,你能帮我把夹在床边的小电扇递下来吗?”

半天都没动静。

辛心死心了,心说贺新川也真是个狠人,这么热的天,风扇都不吹。

他想了想,手从蚊帐里探出去,往对面够,使了半天劲,终于成功在不下床的前提下够到了他那个排插。

为了在上铺打游戏充电方便,他这个排插买的时候买了最长的线,把排插拉到手上,他举着排插往上面递,“哥,那你用吧,插上电扇,能凉快点。”

辛心举得手都快酸了,上面终于有了动静。

手里的排插被抽走,辛心缩回了手。

没一会儿,大长条的胳膊伸了下来,扯了扯蚊帐。

小电扇插好了,慢悠悠地转,对着蚊帐怼了两下。

辛心连忙伸出手接了夹在床上,“谢谢哥。”

热风也比没风强啊,辛心脸对着风扇,心说贺新川人果然不错,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贺新川说到赵宏伟时的态度让他感觉贺新川应该没问题。

黑暗中,白色的破蚊帐耷拉着落在只剩木板的床铺上,看着格外瘆人,辛心浑身打了个激灵,用力闭上了眼睛睡觉,睡吧,一觉醒来就天亮了。

有时候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心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地又被尿给憋醒了。

热风“嗡嗡”地吹着,辛心夹紧腿,假装自己没有膀胱,一切都是幻觉。

努力憋了三分钟,辛心还是抖着眼皮睁开了眼睛。

宿舍里黑漆漆的,除了电扇的声音,辛心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试着翻了个身。

床“嘎吱”一声。

辛心来回翻了两三次身,宿舍里回荡着“嘎吱”声,一声一声像直接敲在他心上。

憋不住了。

辛心咬紧牙关坐起身,他手敲了敲头顶的床板。

“贺新川……”

贺新川没理他。

辛心欲哭无泪,蹭了蹭膝盖,心说他要尿在贺新川床上,贺新川会揍他吗?

原主乔文广是个用刚抠完脚的手毫无心理障碍地抓薯片往嘴里塞的不羁青年,辛心可做不到那么邋遢。

反正赵宏伟也不能直接弄死他,他下床上完厕所马上钻被窝就没事了。

辛心勉强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拉开蚊帐下床,他不死心,站起来手指头向上戳了戳贺新川的胳膊。

“着火了……”

他膀胱着火了。

贺新川依旧没反应。

辛心只好放弃叫醒贺新川,他看了一眼宿舍门口的方向,一片漆黑,他手机下午在冷库冻伤了,回来就一直插着充电器抢救,辛心按了下电源键,没反应,应该是先他一步捐了。

没办法,只能孤身一人摸黑上厕所了。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辛心踮着脚迈着小碎步往宿舍门口的卫生间走,他努力把大脑放空,心无旁骛,终点只有一个!

拧开卫生间门,辛心一脚跨进去。

宿舍卫生间是蹲便,就在洗手盆里面靠墙,砌了两个台阶。

别吓我别吓我。

辛心站在台阶上,心里疯狂念叨。

有良心的话,就等尿完再吓。

他不想尿脚上。

也不知道是他太紧张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刚在床上尿意涛涛,真掏出来,又突然尿意全无,辛心脸皱成一团,心说大哥你玩我呢?

他抽了两下鼻子,提上裤子刚想去洗下手,就看到门口站着个黑影。

心跳骤停。

辛心差点没撅过去。

原来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会失声的,他连叫都叫不出来。

辛心僵着舌头在黑暗中看到熟悉的手臂肌肉轮廓,牙齿轻咬了下舌尖,他竟都不觉得痛,抖着嘴唇问:“哥?”

贺新川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本就不宽裕的卫生间挤得都快没地方站了。

辛心松了口气,“哥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贺新川似乎是正在上下打量他,辛心被他那双寒光四溢的眼睛看得又有点发毛。

辛心:“我上完了,你上吧。”

贺新川没说话,直接先拉开了裤子。

辛心浑身一抖,也不说话了。

“不下来吗?”贺新川说。

辛心吸了吸鼻子,“有话好好说,咱别动手行吗?伟哥。”

贺新川皱了皱眉,语气疑惑,“你叫我什么?”

辛心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扫了一眼对方拉开的裤子,小声说:“人的想象力受限于自己的认知,伟哥,你变得这个有点小。”

“贺新川”:“……”

辛心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贺新川”瞬间变成了他下午在冷库见过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其实也是挺体面端正的一个青年,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辛心,那双眼睛里所传递出来的冷跟贺新川的冷是不一样的,带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让人寒毛直竖,心底发冷,神情也是异常冰冷,像是要把辛心给撕烂了。

辛心很庆幸对方没有变出张鬼脸来吓他,他大着胆子说:“伟哥,你有什么冤屈你就跟我说,我就是来办这个的。”

“你?”

赵宏伟嗤笑一声,神色鄙夷,“你算什么东西?”

辛心:“伟哥,我看你死得挺早的,应该还没孩子吧。”

赵宏伟冷笑,意有所指,“那又怎么样?你说不定死得比我还早。”

辛心拱起双手作揖,满脸真诚,“文广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伟哥你若看得起我,我愿为尔义父,给你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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