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1)

八月尾声,残云收尽夏暑,秋雨带来凉风。

沈持在贡院听讲已月余,瘦了一圈,长高一截,拿出带来的秋装换上,裤腿竟短了,要露出脚脖子来。正等着放假那日出去找裁缝铺子做身衣裳,江家的仆人来探望

载雪,顺

带捎来了沈家给沈持的包袱,里面放着两套衣裳,还有一双鞋袜,三块手帕,

全是簇新的,但阵脚却不算极工整,不像他娘朱日

倒像是刚学了两三年针线的堂妹沈莹做的。当朝百姓家里的女子拿针线

早,五六岁开始跟着娘亲缝缝补补,十来岁会做衣裳鞋袜,是为女红。

有不让在家吃闲饭的意思。

“沈小郎君,”江家的仆人交给他的时候说道:“沈捕头让我给你带个话儿,说你那两个妹子也都上学去了。沈莹和沈知朵去上学了?

到底还是说动了他爷沈山。想来沈莹做了这些针线来谢他,真是辛苦她了。

沈持谢过他,又问:“你见着我爹了?他的腿好了没有?”

仆人说道:“沈捕头已在县衙当差,沈小郎君放心吧。”

江家来过没几天,裴惟她娘裴夫人亲自来了,一见着裴惟抱到怀里心肝儿肉地哭起来:“阿娘才听说你生病了,好了没有?快告诉阿娘。消息传回去的晚,她得知后立马赶来。

裴惟:“幸得沈兄悉心照料,早好了。”

都是十多天前的事了。

裴夫人眼泪汪汪地看着沈持:“多谢你照顾惟儿,”接下来恐怕要说“大恩大德”之类的话了,沈持听不得,赶紧说道:“我和裴兄同窗挚友,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当的,夫人不要客气。”“真叫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裴夫人带着泪花笑了:

"你要是

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

沈持:“先谢谢夫人了。”

裴夫人后来回到禄县,听说沈家的三个女娃儿都在私塾师从女夫子念书,纳罕之余送了一匹十样锦给沈家,以示对沈持的感谢。浓粉色的料子,正适合沈家三个女娃儿的岁数。大房杨氏狠狠心用那匹布料裁了三套衣裳,给沈莹姊妹上学穿,新衣上身,涤荡了女娃儿身上的几分村气,果然是人靠衣装,老刘氏叫一声:“乖乖,个个都成小姐了。沈山眯着眼看了看孙女,忍不住咧嘴笑起来,沈家的日子是越过越有奔头了。

他回头踹了一脚瘫在藤椅上的沈凉:

"老三,走,下地干活去。”

儿辈都在往上走,不能容小儿子再懒下去了。

秦州府贡院。

九月初八,这天邹夫子在讲五经之一的《春秋》,讲到精彩处,忽然真州案首黄彦霖提问与讲课不相关的内容:“夫子,什么叫‘春秋笔法’?”春秋笔法里的“春秋”确实是《春秋》里的“春秋”,但春秋笔法和《春秋》的内容关系不大,这要从《春秋》的成书说起。《春秋》是孔子根据三家分晋之前三百多年间的历史删减编辑而成的史书,那会儿,各国的历史、人物、事件的素材都写在竹简上,《史记》这样讲:“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①”啥意思。

“笔则笔”就是孔子看到他愿意看的便把竹简上保留下来,收录编辑在《春秋》之中,“削则削”就是他不喜欢的事情,用小刀削把竹简上的皮刮掉,这样字就没了。就没有收录在书中。《春秋》里都是史实,叙述性的,孔子没有加一句评价,但是他的喜好,却都以收录或者削去的形式呈现出来了,这就是后来写史、写文章著名的春秋笔法。比如司马迁记录汉史,拿吕雉来说,《史记》中只写她杀大臣、杀情敌、杀皇子,没有一件好事,但也没有捏造,直直给她打上了狠毒的标签。从此被历史定格,好像到了后世都没有翻身。

但是你看吕雉执掌天下的十几年,天下太平国库充盈上启文景之治,老百姓受苦了吗?没有。所以说吕雉除了狠毒一无是处吗?那也不是。但史书中没有记载。

这就是春秋笔法的厉害之处,写一个人

一件事,作者想褒便挑好的事来写,想贬,就挑不好的事着墨,不写一句评论,但憎恶已在文中。

这是一种语言的艺术。

邹敏听完黄彦霖的提问,面色微沉,说道:“春秋笔法是曲笔,科举文章若用此法,写得好是圆熟,写得不好就沦为刻意追求机巧,不是我瞧不起诸位学生,而是你们当中还没有人能驾驭。黄彦霖讪讪低头。

他又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做八股文,学着春秋笔法拐到时事上,竟有人暗暗讽刺史家女将,”邹敏有些生气:“大言不惭妄加评论战事,要是在科考中,遇上脾气不好的阅卷官直接把你卷子一扔,想考取名次就难了啊。有些学生年轻气盛,动辄在文章中明里暗里讽刺这个那个,可笑。

邹敏垂下眼皮看了沈持一眼:“沈持近来的文章多在短小精炼上下功夫,文字简洁明白,没那么多机巧,就不错,你们课后可找他多切磋切磋。别光想着今儿靠春秋笔法取胜,明儿写得花团锦簇拔得头筹,难免舍本逐末。

沈持:.....""

他懂,写科举文章少带个人情绪。省得写上头,义愤填膺洋洋洒洒一通输出,对的不对的,运气不好容易让阅卷官破防。反正他不爱输出,每一句都谨守绳墨,一切以圣人的观点为中心阐述,想气到阅卷官都难吧。

嘿嘿,他啊,真是个机灵鬼。

这堂课结束,次日放假休息,恰好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同窗们约定去秦州府附近的山上登高赏菊花,饮酒,作诗....反正听起来很高雅。沈持随大流,接了同窗的邀约。但到了晚上,外面传进来消息,说朝廷在西南打了胜仗,史玉皎小将军班师回朝一一上回去黔州府是替她兄长,打着史玉蛟的名号,这次回京受堂,从今往后名正言顺镇守边关,不叫言官们成日嚼舌了。

明日她途径秦州府!

“我得去瞧瞧女将军生的什么模样,有没有三头六臂。”有少年学生说道。

"我也去。”

"....”年岁轻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史家的事,不提明日登高赏菊的事了,转而相约去看史玉皎。唯有年纪大的,嘴里不屑地说道:“一个小女娃儿竟比男子还得势,世风日下啊.....

“沈兄,”裴惟眼中闪着新奇的光芒:“咱们也去看史小将军吧?”

沈持嘴比心快:“好啊。”

打了胜仗,黔州府的朱砂能外运了吧,他想着日后回禄县,要买一些送给邱长风,好让他别再炸炉了。又想:十三岁的武将女孩儿会是怎样的气......

一夜秋雨沥沥淅淅。

翌日清晨雨后新晴。

学生们早早起来,拾掇得光鲜,乍

一看个个翩翩玉树映风前,他们迫不及待到城门口去,等着看史玉皎进城。

沈持挤在人群中。

等到快晌午时,城门外飞扬起一阵烟尘。

枣红的战马马背上端坐一名身量尚不足的女将,身穿铠甲背一杆长矛,上面系着红缨,她微微倾身,右手抓着马疆绳,飞驰而来。史玉皎骑马行至城门外时,沈持遥遥望见,她脸上罩着银质狻猊的面具,遮住了容颜。他心想,可能她怕稚嫩的面孔在战场上无法震慑敌军,所以出征时带着凶兽面具加持气势吧?看见她到来,早已侯在那里的秦州知府韩其光带着府衙的官吏们迎上去,与她见礼。

史玉皎跳下马来,从容回礼寒暄。

沈持凝视着她,这时候的史小将军大方娴静,身上没有一丝杀气,面具后头,她的眼神坚毅,一抹水光让人遐想无限。再走近了,能看到她执鞭的手纤细如竹,不像闺中女儿那样凝脂如雪,日光里,她的手背泛着淡淡的浅黄色。秋风拂着她紧窄的袖口,一抹新鲜的伤痕蜿蜒上手背,若隐若现,让人直觉沙场凶险,叹一声:这女娃儿不知经历了几多战场上的磋磨呢。史玉皎未多做停留,她只是从秦州府路过而已,和韩其光说了片刻话,再度翻身上马,穿过秦州府北上。留给沈持一个娇小但飒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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