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澜看着梦茧满身透露出的毫不掩饰的抗拒,一时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无波。随后他眉头紧蹙,双瞳中原本鲜亮的紫色慢慢暗淡了下来,似是隐隐透出一丝失落之色。
梦茧全身紧绷着,她看着风启澜,满脸的戒备之色,深怕风启澜会突然靠近,虽然她知道如此防备并不能改变什么。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
良久,风启澜不再看着梦茧,转过身去,语气毫无起伏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只见他广袖一挥,那些糕点和茶具皆消失不见。接着梦茧只觉得眼前一晃,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住所之前。
“你们可回来了!”
梦茧刚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丹锦正从房内走来,看着梦茧一脸欣喜,似乎是等候多时了,他后面还跟着瑰荣。
左司法大人难道是特意在这等我们回来的吗?他还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我跟他只见过几次面。
“多谢您挂心。”梦茧随即向他微微施了个礼,连带向着瑰荣一起。
“五长老大人。”
“五长老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在这儿等得心都焦儿了~”
还是那种如夜莺婉转,带着股甜酥入骨的声音。
梦茧皱着眉,抬眼望去,只见那朱红、艳黄两色如莺雀般从屋内翩然而出,直直向风启澜飘去,脸上止不住的期待和雀跃。
是她们!她们果然还在这里,那岂不是说风启澜他是真的打算让我跟她们一起伺候他?!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丹锦眼光似是不经意地略过梦茧,随后看向风启澜,语气中仿佛有一丝无奈。
正在梦茧看着那两女妖,心中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听到了丹锦他们要跟风启澜告辞的声音。
我不想跟风启澜呆在这里!我就不能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吗?你们玩游戏为什么非得带上我?!她们两个人伺候你还不够吗?
再说我这还没长开的身体,哪里有她们那般玲珑有致?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还是说你这回是山珍海味和清粥小菜想一起尝了?!
怎么办?我现在可以在风启澜眼皮子底下转身走掉吗?他要是阻止我怎么办?
丹锦,如果我求他,他愿意带我出去待一会吗?
梦茧眼看着丹锦他们就要走开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在丹锦越过梦茧的刹那,梦茧伸出手一下扯住了丹锦的袖口,但她却没敢揪住很多,就只扯着一点点边。
“左司法大人……”
丹锦已经越过了梦茧身边,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他步子一顿,偏过头向衣袖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袖子边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那手指因为攥得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发白,那指尖拽得如此小心翼翼,只要他忽略掉那一瞬间的拉扯感,衣袖就可以毫无阻碍地从那指尖溜走。
他顺着手臂的方向往前看,然后他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他的小茧儿,此刻正用一种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他,此刻那印象中一向明亮如晨的眼睛里填满了惊慌害怕,茫然无助和楚楚可怜的祈求,对他的祈求。那一声几不可闻的细语中,带着隐隐的哭腔。
这表情太不适合她了,它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就应该永远是那副笑靥如花的样子。
“启澜长老,这是发生了何事?”
只见丹锦转过身,看向风启澜。这声音褪去了往日随和近人的语调,透着股逼人的锐气。
只见风启澜此刻正看着梦茧,准确来说,他是先看向了梦茧拽着丹锦的手,而后将视线挪到了梦茧的脸上。他看着梦茧泫然若泣的样子,脸色比在梦茧说“我不答应”的时候还要阴郁,眼中的紫色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黯淡无光,却暗流汹涌。
“左司法大人,我没事,我没事,我就是想跟您说,下回再见。”
梦茧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立马松开了丹锦的袖口,连忙摆手,凑出一张笑脸,可那笑脸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我到底在干什么呀?真是昏了头了!我怎么能把丹锦牵扯进来呢?要是因为我的事让他很风启澜起争执,那我不真成了那挑拨人家君臣关系的红颜祸水了?
况且,他们一族向来视男女之事为修身养性之事,无需避讳,我要面对的事在他们看来可能根本就是小题大做,反而还会怪罪我不知好歹,不领恩宠。
想到这里,梦茧苦笑了一下,随即脑子里也清明了许多,当下心里也有了决定。
“五长老大人,您曾有恩于我,救我数次,我敬您,感激您,也说过我定会知恩图报,尽管我手无缚鸡,孤身无依,可不代表我就可以忍受如此折辱!”
只见少女目光炯炯地看着风启澜,眼神坚定决绝,一双黑色的眸子此刻耀眼无比,闪烁着灼人的光芒,这光仿佛是以生命为引燃烧起来一般。她此刻的声音掷地有声,毫无之前的讨好卑屈之意,语气间充满了看破尘世的毫无留恋的果决。
“如今,我这条命,便还于您吧!”
说着,只见少女闭上眼睛双手攥着一枚瓷片,毫不犹豫地将它扎向自己的脖子,那速度之快,就像生怕自己晚了半秒便再没机会似的。
“小茧儿!!!”那声音如此急切,带着股惊恐和慌乱。
“呀!”
“别!”
是两道惊讶的女声。
我本早就是一缕亡魂了,天降神迹得以托生异世,我虽渴望新生,但也不至于如此卑颜屈膝,我想过的生活上辈子已经过过了,这辈子何必过得如此屈辱呢?
梦茧以猝不及防之势用了十足的力气扎向自己的劲动脉,她能感觉到自己流血了,可是那疼痛却并不明显,她想再用力一点,却发现那瓷片却已不能再深入分毫。
梦茧睁开眼,发现自己双手被一道紫色的光圈紧紧束缚住了,那光圈力道之大,勒得她手上的皮肤都深深陷进去一圈。
随后梦茧只觉眼前突然闪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那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一把抓住梦茧紧紧握住瓷片的双手,将瓷片隔着梦茧的手化为一抹流沙,然后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紫色流光贴着梦茧脖子上流血的地方。
她不想让风启澜帮她疗伤,可惜她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清清楚楚地感受些从风启澜指尖传来的阵阵清新温暖的疗养之气。
不一会儿,梦茧感觉脖子上好不容易扎出来的血被止住了,伤口也感觉不到疼了。
随后,她被抱在了一个带着浅浅清新甜气的怀抱里,那拥抱很紧很紧,梦茧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梦茧被勒得有些疼,还有些喘不过气。
“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发颤,带着股明显紧张和害怕的情绪,还有一些心疼和一丝生气的味道。
梦茧想自寻了结无果后,还被牢牢地拿捏了。她此时有点绝望,在绝对的实力前面。
“若此前的话让你有所困扰,便当我未曾说过罢。”
片刻后,风启澜松开了梦茧,但还是双手扣着梦茧的肩膀,深怕她还会有所行动。他看着梦茧面色沉静甚至有些冷峻地说着,紫色的眼瞳中流光不在。
“你能不能让我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梦茧看着有商量的余地,试着开口说道,只是声音显得特别有气无力,她也没抱很大希望。
“走?为何?”
风启澜表情一顿,他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排斥他,如此排斥这里,甚至还想着离开。
“我不想陪你们玩游戏。”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梦茧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得了。
“玩游戏?我们?我与谁?”
风启澜语气中的疑问甚是明显,一套三连问下来,说明他此刻真的不明白梦茧说的所谓何事。
“你把她们叫来这里服侍,不就是想让我和她们一起服侍你,陪你玩游戏?”
“……”风启澜他听懂了梦茧的话,也顺带明白了何谓玩游戏,他只是被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说的一时惊诧得不知作何言语。
“……”瑰荣貌似也听懂了,瞪着眼睛,来回盯着梦茧和五长老大人,一脸不可置信。
“你这人族小女子竟也这般直接。”艳黄色女妖说着向梦茧投去了颇为赞赏的眼光。
“哎呦,你这话说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呢~”朱红色女妖嗔怪起了梦茧。
“小茧儿,你想法这么……大胆的么……”丹锦似是也被梦茧这话惊到了,一时呆住了,随后他松了一口气,憋着有些好笑的语气,无奈地出声询问,“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
“她们于你说了什么?”风启澜皱着眉问道。
“她们说等了多年,终于有机会来伺候你,说要带我一起,我出去给你们留地方你还是要抓我回来一起,风启澜,我告诉你,我宁死不从!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我……”
梦茧忍了许久,心中郁愤难抑,一直以来担惊受怕,违心讨好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脑袋一热,也不想管所谓的规名避讳,一股脑儿地将心中所想全数吐出。
“我是差她们来服侍你的。”
“……”梦茧一时正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一副毫不屈服的模样,突然听到这一句,嘴里的话猛地被一噎,嘴虽微张,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只见风启澜双手扶在梦茧的肩膀上,原本一直眉头紧蹙,眼含忧疑,在看着梦茧直抒胸臆的过程中,他渐渐舒展开了双眉,将在梦茧肩上的手慢慢收回身下,然后好像头疼般地闭了闭眼睛,泄了口气,最后颇为无奈地出言打断了梦茧。
“……服侍……我的?”
梦茧眼睛有一瞬间的呆愣,她咽了咽口水,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看着风启澜的眼睛里褪去了刚才凌厉的气势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此时那双眼睛因诧异睁得大大的,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意外之色,收去了所有的锐气,看着有些怯生生的温顺。
她看着风启澜,又将目光投向那两女妖,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
“伺候她?”艳黄色女妖同样不可置信地看着梦茧。
“司法大人让我们过来伺候您的啊?”朱红色女妖一脸委屈。
她们的神情不似作假,仿佛是真的接到了这个授意一般。
“瑰荣,你是如何于她们说的?”丹锦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像想明白了问题所在,转口问向瑰荣。
“我只是吩咐她们到五长老大人处伺候。”
瑰荣盯着他们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回看着丹锦一副关我何事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
“你未说伺候谁?”
“五长老大人当时未归,屋内只有她,不伺候她伺候谁?”瑰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又不是不知她们的身份,你不与她们说清楚,她们怎会知道是伺候小茧儿呢?”丹锦被瑰荣这一副木讷不通世故的样子气笑了。
“啊……我倒真未想到这一层……”瑰荣经丹锦这一提点,才明白过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随后一脸歉意地对着风启澜笑笑。
“原来不是来伺候五长老大人的啊……”随即只见那两女妖撇了撇嘴,看着风启澜满脸的失望之色。
“……”所以这事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是人家风启澜大人贴心地觉得我一个人待着可能太无聊,怕我闷得慌,特意遣两个女伴来陪我聊天消磨解闷,结果瑰荣没传好话,让人家女妖心花怒放,以为终于能得偿所愿前来与五长老大人共度春宵。
虽然我当时在那情景下会那么想也合情合理,但是总归是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了不是?
那他来找我就不是把我抓回来强迫我玩游戏的,可能是人家担心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在外不安全?这不真就还遇到了一个猥琐男吗?要不是遇到那小妹妹还真不好说。
人家今天劳心劳力地刚应酬完,还费心费神地提前准备了这份惊喜,光看那紫藤花饼就知道人家真的很重视这件事,然后人家满心期待地带我去赏美景准备跟我表白,我却全程心怀偏见一脸不悦,搅了人家早就精心准备好的表白宴。虽然那表白仪式的习俗我实在不敢恭维,但好歹也是一片良苦用心不是?但我却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地拒绝了他,还跟防着采花贼似得躲着人家。
可人家五长老大人真的很有风度,并没有因为我给他难堪就恼羞成怒于我,反而觉得我或许累了,就带我回来休息。而我又在人家下属们面前大哭大闹,诘难于他,直呼其名,还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尽管如此,最后人家还是出手护着我,并耐心询问我缘由。
梦茧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的瞬间,觉得自己简直跟那作天作地的作女没啥两样!虽然是存在误会,但明显是她先以恶意揣测人家的,她理亏啊!!
梦茧心虚到了极点,根本不敢看向风启澜。她低着头眼睛看向地面,心想这地上为何如此平整,连条缝儿都没有,这要让她往哪儿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