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是卢雪，掩盖不住自己的情绪，更表达了一个农村小女孩独有的率真：“不行，我长大了还要给林哥哥当媳妇呢？不能跟你去当道士。”
引得在场的人嗤嗤发笑，虽也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徐婉冬想起了与丈夫临别的那个晚上，丈夫交代，拿不定主意就问儿子，所以她转头看向林芝。
林芝看着这个老道，怎么会非要收自己为徒呢？难道真如黄校尉说的自己资质不错？“拜您为师，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说点理由吧。”
“我看你医术根基不错，练武的资质尚佳，更难能可贵的是心性。”
被这么一夸，林芝都快骄傲了，但心中并无拜师之意，想着出个难题让这位道长自己放弃好了。
“拜您为师也行，但有几个条件，看您能不能接受？”
“哈哈，别人要拜我为师，我还拒之千里。你小子有意思，我这也算三顾茅庐了，说吧，什么条件？”算起来也真是这位道长第三次提出要林芝跟他走了。
“我们以一个月为限，第一，这位许婶的儿子，受了刺激，现在变得有些癫狂，你把他治好。第二，现在我们刚安顿下来，生活还没有着落，您先给几百两银子，我们一个月内找个小生意做，确保我母亲生活，我才能跟你走。怎么样？”
林慧听了就想笑，这哪里是拜师啊！
“哈哈，你小子为难贫道啊。”
“不行就算了，那您请便吧。”
“也不是不行。小友也懂些医术，明知治疗一个脑袋受刺激，精神有疯癫之症，一个月决难做到的事。小友是在为难我，但我如果说我能治，且一个时间可以使病情得以控制，算不算啊？另外贫道贫道，自然是拿不出几百两银子的，但是我可以破例去赚点银子，送给小友，如何？”
“仙长真能治得了我儿的病？看家中有何物仙人看上的，尽管取去。”许婶听能治自己儿子的病，激动得就差双膝跪地了。
“贫道自当尽力，只要这位叫林芝的同意，不必取何物。倒是有一事相商量。”
“仙人请讲，只要能救我儿，任何事情尽管说。”
“如若贫道治好了你儿子，能否免去这位小友一家人的房租？”
“行行行。屋子空着净遭灰尘，她们住，热闹，我愿意得很。我这就去给仙长打扫一间屋子，这段时间，请神仙就在这住下。”许婶说完转身，去打扫屋子，嘴里嘟囔着幸亏自己死鬼丈夫最后还给她们母子留下了几间屋子，才能引来神仙居住。
林芝太善良了，见不到人间疾苦，特别是好心人的苦。如果这位山羊胡道长能治好许婶的儿子，即使一个月不行，他自己也知道一个月是做不到的，这样的约定也应该答应他。又想到能不付租金，那生活的压力马上减轻了。对，应该答应。
“一个月之约，明日开始生效。”林芝大声地说。
一夜难以入睡，翻来覆去，脑袋的问题太多了。
怎么才能找到生存的活计呢？要做什么好呢？
如果自己跟了道士走，姐姐和娘谁照顾？
爹爹还没找到呢？
留在南门城外的胡白日子怎么了？
娘现在睡着了没有啊？
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太阳老高了。
“姐，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没有叫我，娘呢？”林芝问。
“娘和卢雪在巷子口帮那个老道士摆摊呢。”
“姐，把毛驴喂一下，我马上回来。”林芝小跑到巷子口，只见那道士摆了个摊，两边挂着“专治疑难杂症，卜卦看相风水”。许婶也在帮忙，还准备了一壶便宜的茶水。
“大婶，不知你儿子是什么时候接到消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许婶一五一十地说，是下午申时得到的消息，当时她儿子就变得不对，半夜就开始发狂了。“下午申时，我们开始给你儿子看病，林小友，一起来。”这好像是命令，不一起去不行。林芝也想知道该怎么治这疯癫之症，虽然听爹在医书上讲过，但其中病理却不知道。“好的。”林芝应了一声，心中并不排斥，就转头对着徐婉冬说：“娘，我要十两银子。”
徐婉冬陪着儿子回到了院子，开问：“我们现在要省着点了，钱做什么用啊？”
“娘，我是这样想的，”说着林慧也走了过来，“我想拿十两银子，去买一些农具，还有种子，送到城外那些乡亲。”
“为什么？”林慧问。
“姐，听我说完。送这些的时候姐还要跟我一起去。一方面给他们农具和种子，这样可以尽快让他们生活下来，第二方面，可以鼓励他们去挖草药，这个需要姐姐帮忙去教他们识别草药，第三方面我还决定把毛驴车留给他们，等他们挖够多的草药的时候可以给我们送过来，毛驴也可以在城外吃草，我们养毛驴就不需要特意去买草料了。第四，娘和卢雪，还可以加上许婶，既然不用付房租，就可以请她帮忙，在这个院子里炮制药材。我呢可以将炮制好的药材拿到各药材铺去卖，实在不行也可以向那道士学学，摆在巷子口卖，等明年我可以行医了，就可以一边开方一边卖药。等攒过了银子，我们就开一家医馆。怎么样？我这想法还行吗？”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先执行。
十两银子而已，值得试试，看来丈夫说的没错，在没有主意的时候就问儿子。徐婉冬给钱了，十两。这也是林芝手里碰过的最多的一次钱。
林芝、林慧叫上了许婶，牵着毛驴车。林慧是想到处看看，熟悉一下这个齐州城。南门贫民区，农具和种子，都很容易买到，价格也不贵，但对林芝他们乡下人来说，还是有些心疼，但十两银子，着实买了整整一车。
卢雪站在山羊胡子道长旁边，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这个被许婶称为神仙的道长，突然说：“您还是别把林芝哥哥带走吧，我长大还准备嫁给他呢？他当了道士，我怎么办啊？”“哈哈，有办法，等他学满下山，我不让他当道士，就可以娶你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跟他一起跟我走，你可以看着他，也可以洗衣做饭，等学满了，我如果没让他下山娶你，你就来揪我的胡子，怎么样？”
“真的？”将信将疑的大眼睛转了转，嘴还是嘟着说，“那我可不敢。”
“那你跟夫人说，让我也陪林哥哥一起跟你去，行吗？”说着，也不等回答，就跑进巷子去了。
下午申时，如约而至。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医治？因为病人在这个时辰听到消息，血气上冲，造成血液冲击脑部神经，最终有阻断神经甚至部分坏死之可能，因此选择在此时医治，还因为病人有可能每日会在这个时辰再次血气上冲，也就是发病可能性最大，嘴难控制的时辰。”
想来那天进城，刚好能碰到几个小孩拿石头欺负许婶儿子，估计是刚发病之后跑出来了。这样的医理，林芝第一次听到。
只见道长开始针灸，连续几针下去，林芝小声说：“膀胱经。”
“不错，申时，气血流注膀胱经，大脑血气最为充盈，也最易受到刺激伤害，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噩耗，可确认为膀胱经受损，针灸先下膀胱经。”
紧接着，道长开始在病人头上进行按摩穴位。“人会疯癫，主要就是脑部受损，心脉不全，按摩脑部几个要穴，主要是活血，辅助坏死活淤堵之物排出或运行于血管之中。”
“看好了。”林芝听到这话，睁大眼睛不敢眨眼。山羊胡子道长，右手握着剑诀，看得见又看不见，如薄雾又透明的长剑般的真气，沿着膀胱经游走，在脑部百汇穴停留较长时间，再到天柱穴往下，至肾俞穴结束。如此往复三趟游走。
针灸完成，推拿完成，真气行走完成，道长坐下开起了药方。把药方递给许婶，让她去抓药。林芝连忙说：“我跟您一起去。”
想熟悉一下哪里有药材铺，也想看一下药方上的药。药材铺有一段路程，在西大街与南大街的交汇处，有好几家。药方上的药材倒是很普通，都是些镇定安神的药剂。
回到许婶的院子，许婶就去煎药去了。林芝三步并两步来到道长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时至今日，仍不知如何称呼仙长，实属晚辈无礼。往日多有不敬，请多见谅。”
疯癫之症，又称失心疯，最难治愈，有医书记载，却没有明确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而这山羊胡道长的医理来看，应该是见解颇深的，林芝自然折服。还有佩服的是他有真气，能有真气，并用真气配合治病，这对武功深厚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林芝而言，自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贫道云石，江湖上的人抬举我称为云石居士，道观离齐州城不远，就在苍岩山上的青松观，就两天的路程，所以你们在遇到山贼那天能看到贫道。本来吧，贫道还想出手教训一下那几个小毛贼，不想被你制服了，害得我手痒了一阵，就先走了。实不相瞒，当时贫道就想收你为徒了。”
“两天的路程？那我岂不是可以经常回来看姐姐和娘了？”
“那你是同意跟走，当我徒弟了？”
哎呀，暴露了，暴露了。毕竟少年郎，没什么城府，心里话总是藏不住，只能转身赶紧走。
“哈哈。”看把云石居士乐的，那眼角，那嘴角。
林芝转身回来，伸出右手，“拿来。”
“什么？”
“今天的摆摊挣的钱啊。”
“额，额，这个，这个，今天第一天摆，就开了一张牛皮癣的方子，两个铜板，给你未来媳妇买了糖了。明天，明天挣的钱一定给你。”
林芝的想法果然行得通，留在城外的人非常欢迎还有这活计，不到十天，胡子大汉胡白就拉来了一车草药，还说了好些话。按照说好的，下次送草药的时候，再结算上一次的草药钱。一路艰辛建立起来的信任，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农民，自力更生，顽强生存的强大力量，又能互相帮衬，使得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延绵不断。
药材炮制好后，很快生意就开张了。几人商量，是找药铺收呢？还是直接摆在云石道长的卦摊旁边。最后还是决定先摆摊，实在买不了再找药铺。第一天把药材摆出去就有几位军爷来把药材全部收走了，而且给的价格还不低。
徐婉冬明白，这是军队里伤兵多的缘故，想着想着，眼睛都发光了。
第二次碰到几位军爷来收药材的时候，徐婉冬赶紧的给他们送上早就准备好的西瓜，说：“各位军爷，吃片西瓜，解解暑。”
接着说：“我丈夫也在你们军队里当郎中，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
“你丈夫叫什么啊？”
“我丈夫姓林，叫林木峰。”原来林菩萨叫林木峰。
“不认识，不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谢谢，谢谢几位爷。我这还有两个西瓜，您带上，解解渴。如果打听到了，烦请告知一声，感激不尽。”
军队里的大夫，自然是受人尊敬一些的，或者说大夫本来就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
“您武功很高吗？我听人说过，武功有筑基界，大气界，气壮界，浩然界，云台界和稀星界，那您是什么境界啊？”林芝在连续几天看到道长用真气辅助治疗许婶儿子的病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出来。
“说不准，你想学嘛？那就拜我为师啊，我教你。”
“什么叫说不准？”
“我云游的时候，碰到没地方化缘，肚子饿了，连筑基境界都不是，如果我吃饱喝足了，心情爽的时候云台境界不在话下。”真没想到这老道士说话还挺实诚的。“我不着急，一个月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你没把许婶儿子治好啊。”
“治疗这失心疯的病症，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普通郎中根本就束手无策，只会开些安神镇定的方剂，高明一点的呢，就会在几处要穴进行针灸，减少发病的次数和程度。而我准备三步走，第一步就是现在做的，行针，推拿和汤剂同时进行，再运用我的真气辅助气血运行，先把淤堵和坏死的部分排出体外，但是已经受损的神经血脉是难以续接上的，但可以达到病情不发作或者轻微发病的状态。怎么样，厉害吧。”牛是给他吹的，但反想一下许婶儿子这几天的发病情况，也确实有这种趋势，这牛吃的是真的。
“第二步，只要第一步实现，以后就只需半月针灸一次了，主要是药剂了，也就是说需要刺激兴奋大脑神经的药物治疗。否则完成的第一步只会是一个八岁孩童的判断能力。”
“也就是说是傻子吗？”“不错。”
“第三步，是在第二步基本能实现的情况下，就不必针灸，只需药剂，主要是靠人，比如说许婶，耐心教自己儿子，就像你小时候你母亲教炮制药材一样。这样就算痊愈了。”
林芝听了，内心深处非常赞同这位道长说的，可以还是有点不想拜他为师，有点不想离开自己母亲和姐姐。心里想，我如果拜他为师，就先学武功，练了真气，这个就病人快。
一个月的约定到了，林芝跟着云石居士上了山。卢雪也上了山。虽然哭哭啼啼，十分不舍，说出来实在是看不了这场面。
许婶，没有收房租的房东，成了打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