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亲大典之前,宫门会安排大夫,对所有的新娘号脉问诊,评估体质,排查隐疾。
耳边响起上官浅说的话,王秀英深吸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桌面。
等一切评估结束,侍女们逐一上前,一个侍女对应一位新娘,她们手中端着的便是最终的评估结果。
王秀英紧张的揭开上面那层砖红色的布,拿起盘子里的牌看了一眼,是木牌。
她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木牌,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放弃金牌与玉牌的姑娘选择木牌的,她注定落选。
屋内其她获得木质令牌的新娘忍不住发牢骚,“凭什么我是个木质令牌?好歹也是个白玉的吧!”
事后姑娘们聚在一起,都在恭喜云为衫与姜雪获得了金牌,一旁的上官浅脸上也没有王秀英以为的落寞,反而十分…兴奋?
姑娘们讨论着下午的正式选亲少主宫焕羽会选择谁,云为衫自是谦虚,说大概率会选择姜雪姑娘,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听说这次选亲角宫的宫主宫尚角也会参加。”
“是啊是啊,宫二公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不可以哦~”上官浅微笑,指尖托着下巴,在众人的视线下她道出缘由:“因为…我喜欢宫二先生。”
王秀英在这群新娘之中只认识云为衫与上官浅,她不是个受得了孤独寂寞的人,本想凑过去哪怕不说话听她们讲她心里也都舒服点,可步子刚挪过去,就被另一个姑娘刺了回去,“陈姑娘留步,木牌姑娘们都在那儿呢。”
言下之意不就是王秀英这个木牌不配参与她们玉牌金牌的讨论吗,王秀英内心怒火燃烧,放平时谁要是敢拿她的身份刺她她肯定是会拿着菜刀与人论道论道的,奈何如今是在宫门,她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道:“我与上官姑娘和云姑娘相识,只是想来与她们说说话。”
云为衫也接茬,“是啊妹妹,我还没好好与你说说我方才有多紧张呢,上官妹妹,与我们一起来吧。”
上官浅也不拆台,与云为衫一同站置王秀英身侧。见两位金玉的魁首皆力挺王秀英,姑娘也感到羞愧,不再说话。
——
大殿之上,王秀英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宫唤羽走进大殿后瞧都没瞧一眼,径直走向了第一排,在云为衫与姜雪之间,将手伸向了姜雪。
深夜,云为衫王秀英上官浅姜雪围坐在方桌前,聊些家常话。
姜雪得了宫焕羽青睐,不日将要成为少主夫人,然后是执刃夫人,明明是好事面上却看不出一点喜气。
“我其实在家乡就有心上人,只是父亲说若我能当上少主夫人,宫门定会庇佑门派不受无锋摧残,门派弟子共一千三百四十一人,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而让他们身陷囹圄吧。”
王秀英且听着,想起她还是王家嫡女时母亲也曾给她商议过一门亲事,定的是父亲门下最优秀的武生,大虞平元十九年的武状元,最年轻的昭武校尉,前途无量。
姜雪后来又说了什么王秀英已然不记得了,她沉浸在回忆中,心不在焉。
“进入宫门也有半月,我从未与父母离别这么久,想到后半生都要深居在这宫门之中,便想的不得了。”
上官浅与云为衫相视一笑,顺势拿出了她家乡的茶叶,说是要给姜雪解相思之苦。
茶水喝完,王秀英告辞,回了她的屋子取了壶酒转身又来到了溪边。
这一回她不在那石阶上停留,拎起裙摆几步登上石梯,顺着小道一路往下走,边走边喝。
漆黑的道渐渐被火光照亮,面色绯红的王秀英停在离医馆不远的走廊里,踌躇着要不要再进一步。
把守在医馆门前的一个侍卫走进了屋,不久宫远徵从医馆里出来,抬头的瞬间便看见了不远处脸颊通红的王秀英。
原来是她。
宫远徵站在门前不再前进,王秀英瞧他意思可能是在等她过去?又或是自己自作多情。
“陈姑娘是希望我请你过去吗?”
是前者,王秀英得了令立即走至宫远徵跟前。
“来医馆做什么?”靠近的瞬间宫远徵立马被对方身上的酒气冲到,宫门中人向来自持自律,滴酒不沾,除了羽宫的那个宫子羽。
“不做什么,就是在那条小路上闲逛,想起徵公子曾从那路的尽头走出来便想来看看,原来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竟是医馆。”
王秀英顶着张红彤彤的脸,笑容和善,她酒量很好,只是白酒性热,宫门夜里风冷,冷热交替让她一时有些昏了头脑。
“你喝酒了。”宫远徵淡淡道。
估计是酒虫上头,王秀英不知哪里来的胆子,邀请宫远徵与她一同散步。
宫远徵回头看了眼屋内,想着既然没什么事那不如跟着眼前的这个酒鬼去看看,看看她能耍出什么名堂。
王秀英依旧是边喝边走,下石梯时宫远徵刻意走在后面,抱着手臂想看王秀英这个酒鬼能闹出什么样的笑话。未曾想到对方竟稳稳当当地从石梯走下去,还回过头来催促自己快走。
行到小道中央,火光消失,仅凭月光照路,王秀英喝光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脆弱的白瓷在接触地面的一刻碎了一地。
“徵公子,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哦?”宫远徵十分好奇,难道是无锋?
“我不是陈荞,我叫…王秀英。”
“不不不不对。”王秀英又很快的否定了自己,“我也不叫王秀英,我本名叫王音,是声音的那个音。”她傻笑着。
“王音…”宫远徵反复嚼着这两个字,在脑海中寻找哪个门派的女儿叫王音。
王秀英回过身看他思考的模样,大笑出声,“别想了,我不是江湖人!我的父亲可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我的母亲是丞相嫡女,我哥哥是五品定远将军,我阿姊嫁的是光禄大夫的长子,皇后娘娘封的三品诰命夫人,而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手足。”
王秀英真的是糊涂了,在酒的作用下她越说越兴奋,连眼前的宫远徵都要认不出来了。
“你一介草民,见我为何不跪?”
宫远徵听她一口气说出那一大段官职,想起哥哥每次外出回来都会与自己提到一两句民间的皇家,这些官职品阶可不小啊,难为王秀英编出这么一大段糊弄自己。
“你说你是我便要信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唬人的,我可知道当朝骠骑大将军一职是空缺的啊。”宫远徵饶有兴致的盯着眼前发疯的女人。
“谁说是当朝了,我说的是前朝。当朝当然不会有骠骑大将军啊,因为骠骑大将军一家早在新帝推行新法时就被满门抄斩了,莫说人了,连魂都被乱葬岗的野鬼吃了去吧。”
王秀英笑着说出那残酷的事实,她逼近宫远徵,宫远徵却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嫌恶道:“离我远些,我嫌脏。”
王秀英顿住了,随即又大笑起来,似乎是清醒了许多,“徵公子,我已经记不清你是第多少个说我脏的人了。”
“我虽卖艺不卖身,可入了秦楼楚馆的姑娘本质不都是妓子吗,大家都一样的脏…”
宫远徵愣住了,他无意中伤王秀英,没有哪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子堕入青楼成为妓子是心甘情愿的。
花落为泥,任人践踏。
“无事徵公子,我是自愿的。我从屠杀里逃出来,若不是我将自己卖进青楼不然还改不了身份呢。”王秀英咧开嘴笑,笑着笑着又觉得苦。
“夜深了徵公子,你我都回去歇息吧,多谢徵公子听我说这些往事,日后我被遣返归家我们将不会再相见,徵公子,小女告辞了。”王秀英晃晃悠悠地行了官礼,明明是端庄的礼节却多了一股风尘气,她转身离去时干脆利落,步履沉稳,月亮落下,梦也该醒。
天还将将亮,王秀英便被侍卫们赶了出来,说是例行检查。
直到看见姜雪裹着被子被抬出来时王秀英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姜雪,莫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