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教导的人总算学会了一点，明珩淡然提醒她：“怎么样，学会维护自己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
卓晓桐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跟明伯伯正面反击了？
“是好事。”明珩叮嘱，“要记得，任何时候，你都要为自己争取自己该有的尊重。。”
慢半拍的，卓晓桐逐渐意识到，原来反抗真的没有那么难，原来大胆的给自己争取权利和尊重是一件那么兴奋又勇敢的事。
她如今的胆量，好像也没有那么小了。
她笑着朝明珩道谢，没了以往小心翼翼和不安，大大方方的说道：“四叔，谢谢你。”
“你自己努力，跟我无关，”明珩一本正经的说道。
卓晓桐没反驳，脸上一直在笑。
她谢的，不止是四叔归来这段时间对自己“看似严肃实则在锻炼她成长的那些教导”，更多的，是四叔刚刚对自己的维护。
像亲人那般，对自己的维护。
正想着，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卓晓桐有些尴尬的低头，眼角余光打量着旁边人的反应。
明珩神色仍是淡淡的，他瞥向窗外去公司的路，按下隔板唤司机：“给杨经理打电话，告诉他我们马上过去吃饭。”
卓晓桐小声地又道了一声“谢谢四叔”。
这次明珩应了，只是他又比较疲惫，懒懒地向身后一考，微阖着双眸闭目养神了。
卓晓桐识趣的闭嘴，懊恼的咬了咬唇。
不过也没什么尴尬的，本来就上了一天的课，回到家直接又被带到老宅，一口饭没吃上还被训斥了一通，肚子早就憋不住了。
车子穿过繁华的闹市区拐进一条安静的窄小街道，卓晓桐数着大概又拐了五个路口才开到一个小院门口停下，这周围没什么建筑，倒是山水环绕。
卓晓桐还以为明珩来吃饭的地方会是那些装修豪华奢靡的高档餐厅，但这家小院的装修和豪华二字完全不沾边，除了门口种了些绿竹摆了些石墩，就连迎客门也是很简单的两扇木头小门。
门口的两个红灯笼照着路，没有什么灯红酒绿，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院内装修虽也简单，但胜在环境干净，花草较多，又加上假山假水，一踏进去便是映入眼帘的清幽雅致。
不难猜想，这老板应该是个随性自然的人。
电话里的那位杨经理亲自出来接待，他在前面引路，和明珩说着今晚客人不多，是坐大厅还是坐二楼房间。
后面的卓晓桐正好奇的观望，明珩便停下了脚步，目光扫向一楼大厅里的三两桌客人，随口道：“不上去了，就坐一楼吧。”
杨经理应下，正要去安排，又转向还没跟上的卓晓桐。
“你先去吧，一会我们自己过去。”明珩说完，脚步换了方向，向卓晓桐走去。
她正对着一棵看起来长不大的树木发呆，深秋的天上面还挂着绿油油的叶子，在夜晚昏暗的光亮下看起来不像真的，但也不像假的。
最奇怪的，这树不是矮小的品种，但看起来也长不高，卓晓桐不明白为什么放在进门处这么显眼的地方。
“这不是普通的盆栽，它树龄比你年龄还大，放在这已经被培育了七八年，是这家店的老板花了七位数买回来的镇店之宝。”
卓晓桐要伸出去摸树的手指立马收回了，她目瞪口呆的瞅瞅这棵树，又观望这满院的花草树木，忽然明白过来，转头用眼神询问明珩。
“正如你所想，这一个院子，价值上亿。”
“……”
她收回刚才说这院子和“豪华”不沾边的话……
明珩反应很淡，他不是多嘴的人，告诉她也是想让她少打量驻足，赶紧吃了饭回家。
果然，之后卓晓桐跟着明珩到达饭厅一路上走的极为小心，连片树叶都不踩，离这些花草树木能有多远就多远。
大厅里温度较高，卓晓桐脱了外套放好，左右瞅瞅四周，问出疑惑：“不过把饭店开在这么静的地方，还花这么多本钱装饰，这饭店能挣钱吗？”
明珩显然经常过来，径直把外套交给服务生，在菜单上勾了两下，头也不抬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
他勾完菜单，让卓晓桐再看看有没有补充的。
上面的菜品名字起的十分文艺，若是没有图片卓晓桐都认不出来，再触及下面标注的价格……
她收回不挣钱的话。
这饭馆，是来抢钱的吗？
她立马摇摇头，说“够了，不用再点了。”
卓晓桐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明珩给她倒了杯水：“无关生意，来这吃饭的人都是事先知道价格的，你情我愿的事，没有那么复杂。”
可能年纪还没到，卓晓桐听的似懂非懂。
菜肴很快上来，和明珩平常清淡的口味不同，上的是两个极端风格的菜系，要么偏甜，要么偏辣。
倒是很对卓晓桐的口味。
而且她发现，这家店的菜确实很好吃，价钱贵点也值了。
“四叔，你怎么不吃？”
卓晓桐刚问出口，明珩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你先吃。”
他拿起手机走出去接电话。
倪敏琼打电话是来跟他道谢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动手了，我叔这次损失不少啊。”
她熟稔地开玩笑：“小五爷，这次蹭你的便宜了啊，以后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明珩抽出一根烟眯着眼点燃，不在意道：“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让你出面做这恶人，得利的人是我，所以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让我在我叔那里扳回了一城。现在公司里那些个见风使舵的老董事话里话外倒都开始倒向我了。”
明珩亲自出手，他们以为倪敏琼背后的人是明珩，自然不愿意得罪。
倪家这一辈虽只有一个女儿，但倪敏琼爸爸那一代倒是有三个男孩，倪家公司也从之前三兄弟之争，变成了如今的叔侄之争。
只不过明面上大家都保持的相安无事，一派和谐，内里怎么样只有自家人知道。
所以明老爷子就光看到表面那层好处，真牵涉其中，光是内斗，都不知道要耗上几年。
不过对于这次压价的事，明珩实话实说：“不全是帮你，他打着我的幌子拉合作，赚项目，你不找我我也会出手。”
倪敏琼是真的想骂他矫情，这么多年没一点变化。
帮了人就帮了人，非要说是为自己考虑。
她懒得磨破嘴皮跟这人讲理。
手机提示又有一通电话进来，明珩拿下看了眼，随手点了点烟灰：“先挂了，还有事。”
他接通贺文骁的电话，嗓音懒散：“怎么，又有人跟你通风报信了？”
“你来我的店吃饭，我还不能听到点风吹草动了？”贺文骁又刚买到一盆名花，这会心情好，“听杨经理说，你这次带着个孩子来吃饭的，该不会是你小五爷的私生女吧？”
他“啧啧”两声：“藏的挺好。”
听着他这不着调的声音，明珩懒得跟他费口舌：“少扯那些，这次又跑哪去了？”
“远着呢，说了你也不感兴趣。”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下个星期吧。”两人又聊了几句，明珩一根烟抽完，说挂了。
“这么不放心那小孩啊，你还真把她当你亲侄女了啊？”
贺文骁看到发过来的菜单忍不住调侃：“你不是清淡口吗？什么时候口味变了？”
明珩双眸半眯：“你最近废话有点多。”
他也不再继续跟那人扯皮，听着电话里贺文骁不满的嚷嚷，直截了当的挂断了电话。
贺文骁也是知道怎么气人的，电话一挂断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要什么侄女，我看你直接当个童养媳养算了。】
童养媳？
真他妈胡扯。
再回去时卓晓桐已经放下了筷子，正喝着汤，见他回来，她眨着大眼睛问：“四叔，你不吃了吗？”
“不饿。”
明珩问她吃饱了没。
卓晓桐点点头。
明珩喊人来结账。
吃完饭，明珩带她回家。这个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卓晓桐想着他还要去公司，便主动开口：“四叔你去公司忙工作吧，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可以了。”
明珩看着路上的夜色沉思了几秒，还是开口：“上车。”
路上他给任舟打了电话：“把有关明天要谈的项目资料扫描给我，原定的视频会议推迟20分钟，接到锦水湾的电脑上。”
卓晓桐想起杨姨说他要回来彻底接手公司，今年都会很忙。
路上剩下的时间明珩都在看资料，打电话，卓晓桐识趣的闭嘴不说话。
锦水湾的门口，杨姨一直站着，特地在门口迎接两人。
两人一下车，她就赶紧上前，脸色担忧：“老爷子不久前打了电话，说要找你，我说你有事还没回来，他说让你回来给他打个电话。”
“你们晚上不是要去老宅吃饭的吗？怎么还打电话来找你。”
卓晓桐挠挠头：“没在那吃饭。”
挂了电话的明珩皱着眉淡声问：“老爷子有说什么事吗？”
“什么也没说。”
明珩视线一转，没什么表情道：“你自己决定。”
毕竟是长辈，卓晓桐觉得还是打一下好。
进了屋，明珩也不着急上楼了，他把烟盒扔在桌子上，另一手把玩着金属打火机站在电话旁看她拨通电话。
“明伯伯。”
电话里是几秒的电流声，而后响起明学成那故作严肃的声音：
“现在才回家。”
“……嗯”
又是几秒的安静，明珩眉间拧的更深了，他想知道这人又在作什么幺蛾子。
“你下午说的那个提议……”明学成停顿了一下，连带着卓晓桐也跟着紧张地拽着电话线，直到明学成轻咳了一声后继续，“我接受，就按照你说的那个来，如果你做到那从今以后我不再干涉你学校的事，但如果有一次做不到，你就要听从我的安排，离开京中。”
明珩扯唇，唇角略带嘲讽。
他还是一点没变。
这赌约本就是卓晓桐提议的，她自然干脆的应下。
挂了电话，明学成佝偻着背站在原地，他不自在的眨了下眼皮，眼角的皱纹也跟着动了动，到最后也只是胸口起伏了一下，化作无力的叹息。
卓晓桐是他恩人家的孩子，当初她父母双亡，跟着家里的亲戚东转西转的，没一个真心待她，明学成知道后二话没说，亲自去另一个城市把人接过来。
那天正是大雪天，明学成永远也忘不掉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时有多可怜，她父母去了后先由叔叔照料，可没养两个月，她又被送到姑姑家。过了一段时间，姑姑姑父又再次把她丢弃送给了舅舅、舅妈家，可依然一样的结果是，没养多久，舅舅舅妈也甩手不干了，明学成去的当天，她正一个人缩在厨房的角落里刷碗刷筷子。
她舅妈那个女人还嚷嚷着让卓晓桐赶紧刷完碗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明天就要把她打包送走。
十三四岁的孩子，瘦的就那一点点，身上没件厚衣服，小手也被凉水冻得通红，转过头来迷茫看向他时一双眼也湿润润的透着红。
一看就是刚哭过。
可想而知，她在这几家，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尽管在每一家她都做家务、乖巧听话，可因为不是亲生的，都嫌弃她是累赘，一个刚失了父母的孩子就这样被来回转手，心理阴影得多大。
明学成当即决定要把她带走。
卓晓桐衣服统共没几件，都是些单薄的旧衣服，明学成正要说让她别装了，都重新买，她却只装了两件，回头认真询问：“我要去那里待多久，你什么时候送我回来？”
明学成告诉她不用再回来了，以后海京就是她的家。
她半信半疑，只是两只透澈的大眼睛盯着仰头看着明学成，很坦然地问了一句：“您送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把我送到福利院吗？”
明学成喉咙一酸，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所以卓晓桐刚来明家那会，他和刘甄都是极疼的。
只是后来刘甄身体复发，明学成没时间再照顾，心思也不在卓晓桐身上，便在出国治疗刘甄时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
后来明珩要主动照料，他当时哪有心思问这些，都随着那小子来。只是这一照料，便是直接的三年。
明学成明知这样不对，但又怕家里有孩子让刘甄费心神心力的，佣人再把原本全照顾刘甄的精力分出一部分给卓晓桐……
所以他还是同意了，到底是有些私心。
人老了，精力也少了。明学成也是子女双全的人，小辈不在身边又是没血缘关系的，时间久了，感情自然被冲淡了不少。
也知道，这孩子，如今怕是对他也有气。
对自己疏离隔阂那也正常，但总归明家养了她这几年，明学成心里也算对得起自己良心。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