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爷，到了。”任舟的声音将明珩从回忆里拉出来，他坐起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感觉不太清醒，抽出一根烟点燃，收起打火机时明珩吩咐吩咐任舟着手去调查下午那件事。
任舟知道那事重要性，点头应了下来并提醒他明天的工作安排。
“明天6点来接我。”他明天还要出差，要早点出发。
一根烟快抽完时明珩才下车，他抬头往上看了眼，中间卓晓桐的房间亮着灯。
明珩低头查看了时间，又问任舟：“她几点回来的？”
“下午放学的时间是6点20。”
现在快十点，倒是认真。
想起上次她那排在后位的成绩，明珩眉间轻挑，倒是不愣，还知道勤能补拙。
只是这个成语很快被收回。
明珩见她露了点门缝，又在刚刚上楼时听见杨姨说她还没洗漱，脚步便在拐角时换了个方向。
他敲了两遍门，里面没人应。
明珩蹙着眉推开门，却见他口中勤能补拙的人这会正趴在桌子上睡的脸颊红润，房间内也能清晰的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声。
他眯着眼轻笑了声，也没顾及着脚步声，径直走过去拿起她的作业。
数学物理化学相关的资料倒是摆了一桌子，但上面的题目……
明珩只是扫了一眼便嫌弃的皱眉，上面的作业和她的成绩一样，没点能看的。
他放下作业，视线又在桌子上的那人脸上停留，须臾，他严肃清冷的声音响起：
“卓晓桐。”
一遍没反应，明珩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卓晓桐这才悠悠转醒，脑袋里记忆回笼的同事面前站着的人也逐渐清晰——四叔？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着急忙慌的喊：“四叔。”
四叔怎么会进到她屋里，还亲自来喊她？
再看看他手上拿的自己瞎写的作业，卓晓桐眼珠瞪的更大了。
她那点小心思明珩尽收眼底，也没废话，伸手拿起刚才被她压着的数学书，粗粗翻看了几页大概发现了问题：
“平常不背定义？”
卓晓桐垂着脑袋摇了摇。
“书上的课后习题不做？”
她把头垂的更低了。
书本又被扔回到书桌上。
听着那声音就知道四叔又不高兴了，即便他没说话，卓晓桐听着他那努力维持镇定的呼吸声也感觉窒息压迫，她还挺怕四叔发火的。
毕竟原来，她是亲眼见识到四叔是怎么惩治那个佣人的。
于是在明珩快走到门口卓晓桐弱弱的喊住了他：
“四叔，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这成绩确实挺给他丢人的，自己被明珩从老家带到锦水湾，自己就这么报答他的，确实挺让人失望的。
身后的人说话都带着颤音，明显的怕自己。
明珩反倒有些棘手。
这要换做是自己做错事的属下，他骂两句或者直接动手反而简单了，他有的是让人长记性的法子。
但如今，这是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又是个女生，正是藏着心事敏感脆弱的阶段，他不能说太重的话但也不能完全放任她这成绩继续颓废下去，明珩太阳穴突突地疼。
算了，就当带小孩了。
明珩折步回去，在屋内寻了一圈，示意卓晓桐：“去拿个板凳。”
“这里有。”卓晓桐把自己的板凳搬过来。
明珩尽量耐心地叙述：“再去拿一把，我坐。”
“……”卓晓桐这才反应过来，明珩是要教她写作业。
她早知道刚才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四叔教她……
杨姨看见她下来搬板凳忙问怎么回事，听卓晓桐说了事情始末，杨姨笑着：“你四叔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他这人啊，就是面冷心热，你看，这还要亲自辅导你题目。”
“你四叔原来上学的成绩可好了，他能指导你一星半点的，可比什么都有用。”
卓晓桐只得应付的笑着。
回到楼上房间，明珩已经把她几个课本翻了个大概，用老师常说的话说，这书比自己脸还干净。
“上课的时候是不是都不翻书？”明珩直截了当的问。
她把椅子慢吞吞的放下，又在明珩的允许下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看着明珩把那把椅子拉开了半米远坐下后才小声“辩解”：
“物理书翻开过一次。”
这个星期她还认真记了一大面笔记呢。
“看出来了。”
那一页的折痕倒是清晰。
明珩先从数学开始，给她圈了几个定义和课后习题，让她先用5分钟时间理解定义，再花5分钟时间写步骤。
在卓晓桐去做题的时间里，他又继续翻看她的其他几门课本。
和数学一样，她最大的问题，是基础知识掌握不牢。
10分钟，明珩敲了敲桌子，让她把作业拿过来。
不算差也不算好，3题错了2题，定义混乱，公式乱套。
“平常上课一点听不懂？”
“刚开始还能，后面老师讲的快，慢慢积累多了就听不懂了。”
卓晓桐这会心虚，下意识地又想低头，明珩已经没了耐心，用微凛的声音低声训斥：“我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抬起头，考的不好作业不会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达不到你如今抬头的高度那就拼命使劲，努力超越你抬头的那个距离。”
“只有那样，你才能匹配甚至俯视你如今的地位。”
拼命使劲，努力超越你抬头的距离。
能匹配甚至俯视如今的地位。
这两句话在卓晓桐耳边回荡，她像是骤然领会，坐直身子，抬头端正的看着自己书本：
“我明白了，四叔。”
明珩的这一趟出差又去了许久，从9月到10月，卓晓桐习惯的同时又感慨那晚她四叔对自己学习的容忍。
她知道，四叔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更何况，面对她这个蠢学生。
不过明珩走时跟她说，让她以后在课堂上先把基础定义和公式听懂，听不懂的勾画出来，课下也可以先拿课后习题练练手，资料上的先做基础题。
四叔说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基础掌握不好，简单的都还没搞懂，越往后学复杂的也只会越吃力，最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放弃这门学科了。
同桌胡可欣问她：“你四叔还指导你什么了？”
卓晓桐想了会，认真道：“她还说什么数学和物理差不多，公式和定义领会了后做大题时边想着边代进去套公式。”
胡可欣听的似懂非懂，也不怪她，两个人都颓废了太久，一时间这么大的改变别说她们自己，班上的其他人也不信。
即便看到卓晓桐这几日翻看书本的次数多了，他们也以为卓晓桐是在国庆放纵后的装模作样。
但卓晓桐国庆节3天确实没怎么玩，把明珩留给她的那几道题做了，尽管不知道做的对不对，但她也努力了。
前排的孙佑辰是物理课代表，他旁边的也是学习成绩前十的好学生施皓，两人经常讨论题目，后面的卓晓桐和胡可欣对这样的情形早已习惯，就是两个男生对着一堆数字符号论证来论证去，意志力感人。
卓晓桐平常听的稀里糊涂，云里雾里的，但近日，她佯装趴在桌子上睡觉，耳朵偷偷竖向那边听了一会，惊喜的发现，对于他们所提到的那些代表字母，她也能略懂一二了。
正当卓晓桐为自己这点进步沾沾自喜时，孙佳慧的一个狗腿过来敲桌子，提醒两人：“今天该你们值日，后面的饮用水没了，快点换上，大家都等水喝。”
平常全是女生值日时，若是刚好遇到没水，一般会有男生主动换上，但因为今天这节课是体育课，方队解散后女生上楼，男生基本上都留在了操场打球，而这会……
班级里仅剩的男生只有前面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孙佑宸和施皓。
在过道上站着的那名狗腿女生看出胡可欣的意图，不耐烦的又催促了一遍：“大家刚上完体育课，都口渴呢，你俩搞快点啊。”
“你杯子里不是刚接满？”胡可欣示意她手上接了一杯水的杯子。
估计最后一杯水就是她故意接走的。
“我喝了大家不用喝啊，该你们值日就别找那么多的借口。”
她小声嘀咕着转身回到座位。
周围的人显然都是站在她们的对立面的，跟看热闹不嫌大一般站在那处无动于衷的看好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卓晓桐拍拍胡可欣，两人一起要去换水。
“我来吧。”前排的孙佑宸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他没说其他的，径直走到后面的饮水机旁，抗起地上的水桶放上去。
卓晓桐有些怔然，她确实没想到，孙佑宸那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身板，居然还挺有劲。
换完水后，他又拿起地上的空桶，喊上施皓：“走，去换水。”
他的这些行为，自然而然的引起了那一群狗腿的白眼。
她还不顾忌的在班里嘀咕：“真是够厚脸皮的。”
说谁的，大家都清楚。
胡可欣故意怼：“厚脸皮总归好过不要脸。”
“你……”
“行了。”一直没发话的孙佳慧突然出声，“跟某些人争吵就是拉低自己的素质。”
班级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的装耳聋做自己的事，有的就是纯粹看热闹，不插手也不插话。
但这话确实有点过分了。
不止胡可欣怒了，卓晓桐都听不过去了：“这有点人身攻击了吧？”
只不过她没跟人红过脸，所以即便这会难得开口反驳一句，也是底气不足的细软音调，毫无震慑力。
孙佳慧觉得挺搞笑的：“能知道人身攻击这个词，看来也没白学。”
胡可欣：“不是，有事就说事，你说人干什么？”
“不说人难不成说学习？”狗腿子插话，撇了撇嘴，“你们两那成绩，好意思进我们1班吗，一个是垫底的学渣，吊车尾的分数进到京中，结果分到了我们班，另一个一手好牌被打的稀巴烂，现在全校排名掉的压根不能看，本来就该进18班的成绩，结果一直占着我们1班的位置不走，可真是够好意思的。”
18班，就是那个特殊的60人班级。
被她说的话激怒，胡可欣喊着：“我高兴，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孙佳慧那一伙人说的话虽然有些过分，但卓晓桐知道，那也是事实，她们确实是因为“家庭关系”的原因，占用了1班的2个名额。
争吵在随之而来的下课铃声中结束，卓晓桐坐在椅子上，腰是挺直的，头也是抬着，但此刻她握着写字笔的手指，却有些退缩了。
自己是不是，就那么不配，匹配到那个高度。
或许是想找一个验证，又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卓晓桐在晚上回家手机打开网络的时间段内把自己这几天里做的题目全拍给了明珩，她想看看，自己是否还有资格，拼命使劲向上爬。
明珩刚好结束饭局，在路上就收到了她的信息，只是看着那些混乱代入的公式，他头疼地皱着眉关闭了手机屏幕。
是蠢，还不是一般的蠢。
他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清俊的眉眼半阖着，昏暗的车厢光线下，他想到卓晓桐这不争气的，眉头也紧跟着拧起。
若真是他侄女，他怕是要被这丫头活活气死。
一直到他下车，进酒店，任舟提醒他今晚喝了酒，早点睡，他才想起时间。这丫头前几天都憋着没找自己，今天一股气的发了这么多，怕是要期待他的夸奖。
估计等不到消息，也不会睡觉。
2分钟后，卓晓桐收到了一连串的消息：
她发过去的13张图片中，有9张图片都被红色划线打了大大的“叉”，以及明珩最后给她发的一行字：
【我还没老，还不想进医院输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