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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竹林论战(1 / 1)

罗浮山,竹舍外。

孙武静坐在竹案前,手里拿着一卷司马穰苴所著的《司马法》,轻声诵读着。

“讨不义,诛有罪,会之以发禁者九,凭弱犯寡则眚,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禽兽行则灭之……”

季柔兀自在竹林中舞剑,剑花在凌乱的竹叶中一朵一朵的绽放开,杀气凛然;孙武却不止一次评价她的剑术只适合单打独斗,若是上了战场,入阵于万军之中反而不如简单的劈,砍,斩,刺,若是多人结阵应敌,剑术当越简洁越有效。

大道至简!

季柔只道孙武不懂剑术,更无见识,不会欣赏,她的剑术可不止是看起来华丽,只堪用来在宴会作舞技演示,若是真的两人持剑对战,她有十足的把握于百招之内将孙武斩于剑下。

孙武这等山野村夫,如何识得如此精妙剑术!

孙武一边读书一边偷偷瞄向竹林,待看的入神,竟连兵书也不再诵读了,最后干脆丢下竹简,正大光明的观赏起季柔的剑舞来,不多时更有歌声相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首诗歌最初自秦地流传而开,秦风向来彪悍粗犷,直抒胸意,没想到竟也能传出这等柔情乡歌;孙武以竹简敲击书案相和,以侬侬吴音低声吟唱倒也别有风情;时而婉约,时而悠长,婉转的歌声在竹林萦绕良久,就连在其中舞剑的季柔也停下细细品味,声发于心,扬于情,她不认为孙武会无缘无故的吟诵这么一首诗歌。

季柔拿眼角瞥了一眼孙武,正看到他一脸陶醉的盯着自己,不禁怒由心生。

“先生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能用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敢问先生此作何解?”

孙武被季柔的声音拉回现实,若是细心去观察,不难发现,刚才孙武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映出季柔的身影;听到有人跟自己讨论兵法,孙武即刻回过神来,待看清眼前之人仍是季柔,不自觉的流露出伤感之情,竟不知所起。

或是见季柔练剑分神,孙武便好意提醒道,“练剑当专心致志,心神合一,莫要分心,否则恐伤人伤己。”

“先生不必理会小女子,请解答小女子的困惑。”

季柔重新舞动剑身,剑法并不见半分散乱,反而越发凌厉,动作也不似先前那般柔美,剑术变的简单许多,一斩一刺,更像是战场上用来杀敌的剑法,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几株劲竹倒在她剑下。

季柔明知这些整齐挺拔的竹子皆是孙武的心血,下手尤其狠辣。

“请不要再砍竹子了,这些可都是孙武的心血。”孙武有意躲避季柔的问题,目光紧盯着自己的竹林。

季柔一剑挥过,又是一片竹子倒下,加上孙武以前练剑时不小心砍倒的竹子,眼下竹舍前的竹子已经少了一大片。

“先生不回答,季柔便一直砍下去。”季柔话音未落,脚尖一点,翩若惊鸿,一剑凌尘,成片的竹子便倒在她脚下。

“女士是想知道吴楚两国的战局吗?”

其实早在伍员第一次到来后,季柔就想问相关的问题,且不说孙武身为局外人看待战争的角度不同,单单其关于军事方面的见识就让季柔自愧不如,她甚至觉得现如今当世没有人能胜过孙武的战略眼光。

“请先生告知季柔。”季柔总算是不再冲竹子出剑了,踏着灵巧的步法,游走在竹林中,剑出如矢,不时的刺穿几片坠落的竹叶。

孙武看的一阵失神,季柔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弱,至少他自己就无法做到这一步。

季柔不得不再次提醒孙武,于是又有一株手腕粗的翠竹倒在孙武跟前。

孙武连忙组织语言。

“周朝四百年,传至今时,周天子早已经形同虚设,仅凭薄弱的大义勉强统御九州,各诸侯间开始争相称王称霸,大夫上卿每日也在处心积虑的想取自己国君而代之,刺客盛行,君王臣子人人自危。”

“由此可见,所有身处上位,或者想身处上位者,都必崇尚武力,君不见一国之君尚且会因为一言不合而兴兵黩武,举国伐敌;若是时局动荡不安,上不顾下,连吃饭穿衣都无法保证给自己的子民,何谈礼教,上不守礼,下不尊义,又何来正义?在这个到处都是战争的土地上,没有谁是正义的,也没有谁是真正的兴仁义之师,可以代天伐不义之臣。”

“吴国地处蛮荒,礼教不达,虽然吴太伯从周王室,姬姓宗亲,入了吴也是断发文身,随了吴人风俗。楚国虽建国较早,也曾称霸九州,可是以武力征伐九州也仅仅兴盛一时,其原由就在楚国内政,俨然如小周王室,国内分封氏族,楚国三户已强盛的过头了,楚王一脉看似强大,实则如姬天子一般,若不能解决内政,楚国越强大,危机隐患也越大。”

孙武偷偷地瞄了一眼,发现季柔没有发怒,便接着说道。

“吴楚两国的百姓因为一点儿小事便大打出手,这是国君的教化不达所至,当然,所谓上行下效,从两地邑守后来的作为也可以看出来,他们并未去制止这样的斗争,反而带头发动更大的争斗。到了国君这里,吴国本就有意伐楚,看到此事发生,立刻就组织军队打到了卑梁,楚国虽然是迫不得已出兵,但是楚国连汝一位女子都整日想着征伐天下,称霸诸侯,称霸诸侯不就是要先打败地处心腹之患吴国吗?”

“吴楚之战无可避免,九州之战无可避免,如同南越之人豢养蛊虫,除非撕咬搏杀出一个王者,否则战事不停,动乱不止。”

“女士,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五服之外皆如仇敌,如今这世道,诸侯国之间只怕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天子威严再也经不起一次打击,休要作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季柔觉得孙武在有意针对自己,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辩驳,孙武所言怕是道出了诸侯的真正心思,停剑思索了片刻问道。

“先生将要以兵法入世,不也是为了封候拜将,征战天下吗?而且先生应该比谁都清楚,一旦先生的兵法流传到各诸侯国,定会加剧当下的诸侯国之间的战争,那么季柔想问一句,先生难道就是为了让这个天下流更多的血吗?还是说先生根本就是为了成就自己一世英名,而不惜驱上万,甚至是十万,百万军士的身躯?真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季柔心中不忿。

孙武解释道:“世人只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是善战之人,却不知,战争的最高的境界是慎战,是止战!孙武在第一篇就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战争是最后的手段,但也仅仅是一种手段,不是全部啊!”

季柔无言以对,跟孙武辩论,她总是落下风。

“那为何先生选择更加弱小的吴国,而不选择强盛的楚国?若是先生选择入仕楚国,以先生之才,量楚国之力,不出二十年,当有望实现先生止战之道。”季柔心中早有疑惑,孙武出身齐国,对于吴国应当并无眷恋,为何偏偏选择这里?

吴国弱小,即使有他和伍员共同辅佐,也如小舟渡海,经不起大风浪。

孙武叹息道:“无奈之举,楚国之患在内政,内政不改,便如当前的周天下一样,武无力也。”

“先生认为楚国当下局势不足以争天下?甚至不足以与吴争雄?”季柔突然收剑归鞘,回头看向孙武。

“那么楚吴之间当如何破局?”

孙武思索片刻,认真回答道:“倒也简单,吴楚破局在南越之地。”

“如何破?”季柔上前一步,目光紧逼孙武。

“行晋国旧事,派贤人入越。”

季柔一时未能猜透其中奥秘,仍提醒道:“先生不怕季柔返楚后行立此策,坏先生强吴大计。”

孙武突然失笑道:“国之大事可不在一言一行,非有长久谋划难以功成,汝如何知道还留有多少时间给汝派人去强越伐吴。”

“可是楚国依然有争霸九州的实力,倘若有先生兵法相助,楚定拜先生为大将军,以楚国之力足以北伐晋国,南平吴越。”季柔自从读了孙武的兵法,惊为天人,以此法运兵,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当以武力平推九州!”

“莫要以为读了孙武的兵法就能真正懂得孙武的征战之道,《太公兵书》全天下的将领都在研读,但是自太公以后,又有谁用兵如太公那般如鬼如魅?”

孙武展现出的自信让季柔感到不适。

“如此说来,先生的兵法就只有先生才能真正的理解,才能运用自如?”

“是!当今天下,知孙武者惟有孙武一人,若非如此,孙武何必亲力亲为。”孙武颇为肯定的回答了季柔。

她从孙武的脸上看到了无与伦比的自信,甚至隐约散发着一股王者气势。

“季柔早先曾问先生,‘兵者,诡道也!’先生还未给季柔一个肯定的满意答复,若战事皆行诡计,先生当真有把握察觉到敌人的用兵谋略?需知人心难测,若无大义匡扶,这世道将会走向何处?”

季柔说着慢慢靠近孙武,她的目光投向孙武身后两丈远处的佩剑,而此时她与孙武的距离也不过两三仗。

“孙武书中有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孙武沉浸在自己的兵法当中,并未注意季柔的动向。“想要百战百胜,惟有知己知彼,知己知彼才能根据当下战况制定出最佳的谋略,征战之道皆尊其理,知其理,变其道,孙武多算,自然……”

季柔右手紧紧握着剑,目光游离,似乎在犹豫。

“倘若季柔此时……”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是吗?”孙武突然望向季柔,一脸笑意。

“孙武说过,此乃兵家制胜之道,不可先传也!”

季柔一愣神,那孙武已经后退两步,同她拉开距离,同时靠近他的佩剑,随时可以抽剑反击,她自知已经被孙武看破动机,便不再做任何打算。

季柔气冲冲地收回佩剑,狠狠地瞪了孙武一眼,然后到竹舍里取兵书,取回兵书就席地坐在孙武对面,跟孙武一起诵读兵书。

此时孙武已经将佩剑悬于腰间,再也不肯随便抛在一旁了。

“长卿贤弟,愚兄带着美酒来看汝来了!”

远处忽然传来伍员的声音,开朗洪亮,声传数里。

季柔已经知道伍员在楚吴两国的遭遇,最近她老是见到伍员来找孙武,俩人一见面就饮酒,一喝就是一整天,讨论的也不再是与战争有关的国事,不知何时,俩人讨论起了《易》理,孙武也不知道从何处抓到一只会变色的蜥蜴,俩人一看就是半天。

这个伍员怎么这么空闲!老是来打扰自己!季柔不喜欢竹舍太过吵吵闹闹,她早已经把竹舍当成自己的家,主人翁的意识比孙武都要强烈。

有时候季柔也在想,据传言伍员不是才学过人吗?他曾经可是楚国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俊杰,同她的恩师申大夫齐名,怎么他在吴国根本就没有得到重用?难道传言有误,这个孙武想在吴国出仕,怕是找错人了。

季柔不禁拿异样的眼光看向孙武。

看看,与汝脾性相投的皆是何人?一个不被君主重用的逃亡之臣,汝还指望他来将汝举荐给吴王?只怕这伍员连自己的地位都无法保住。

孙武从季柔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她对伍员才学的质疑,连带着他自己也被质疑了。

“还记得孙武曾说过,兵者如剑,当善藏其锋芒,以积蓄剑势,只有剑势足够,对敌时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孙武一副洞察天机的模样,似乎要反驳她的质疑。

“宝剑蒙尘也不是没有可能。”季柔提醒道。

“子胥兄长是一个真正的剑士,他懂得如何积蓄剑势,懂得在合适的时机出剑。”

“那么季柔就等着看先生如何出剑。”

哼!汝的心性也不过如此,吾三言两语便教你失了沉着!季柔心中暗喜,然而面容依旧冷艳,冷哼一声,挥一挥衣袖,转身回竹舍。

刹那间,美人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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