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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要离之勇(1 / 1)

姑苏城应该是吴国最繁华的城郭,是吴国的都城;据传自吴太伯被封于此地,便以此为都,后来经过多次扩建修整,方有今日之规模。

但是在季柔看来却不过如此,蛮荒之地,能有这么一座像样的城邑,已经很不错了。

实在是无法强求吴国能有像楚国郢都那样的大都城。

吴国自受封之后发展迟缓,长期被视为蛮夷之国。若非几十年前,自楚国叛逃的巫臣代晋出使吴国,给吴国带来楚晋先进的工艺,传授最新的作战方式,吴国只怕是更加孱弱,似那些九州大地多如星辰般的诸侯封地一样,在不知不觉中被身边的强大兄弟国给吞灭,甚至都不会在史书上留名。

事实上,吴国本就地处蛮荒之处,人口稀少,礼制不全,建造技艺十分落后,除了兵器还拿的出手,此外一无是处,以往诸侯会盟之时,吴王的存在价值便是给周天子献上宝剑,至于原由——吴国境内矿藏丰富,铜矿,锡矿,铁矿皆益于北方诸侯,冶炼技艺冠绝九州。

不过——若说吴国都城太小,这也要看同谁相比较,如果拿吴国跟他南边的越国相比,吴国又要强盛太多了,若非越国出了一位铸剑名师欧冶子,季柔估计都不会去理会这么一个边远小国,哪怕他的师长曾专门与她论述过越国于楚吴之争的重要性。

因为有欧冶子大师的的高徒干将莫邪夫妇在吴铸剑,最近几年吴国在诸侯国中也名声大涨,倒也吸引了不少剑士前来投奔,可终究是远水难解近渴。

季柔跟着孙武一路前行,穿过破旧的城门,最终来到城内集市,不过集市依旧萧索,观往来之人衣饰,大多来自北方诸侯国,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雅言相互攀谈。

连年战乱不休,即使如齐国那般昌盛,怕是也要被拖垮了,吴国此时更像一个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集市上所贩卖的物件大多似草芥,自然是入不了她的眼,倒是偶有利剑让季柔留神观察一二。

孙武本就有目的而来,两人无言,一路急走,最终在一家酒肆门前停下了脚步。

酒肆破旧,客人稀少,却酒香四溢;季柔已经许久未曾品尝美酒,嗅到久违的酒香顿感迷醉,似乎此处的酒水比郢都的还要醇美几分。

“就是这里了。”孙武开口提醒。“吴国最香醇的美酒当数此处!”

此刻,季柔第一个念头是孙武的勇士好友并非庆忌!想想也是,孙武又能见过什么样的勇士!也许只是一位略懂武艺的剑士吧!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要离兄!孙武前来讨碗酒水。”孙武冲着门内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便迎来一位身形矮小,样貌丑陋的男子,来人一看到孙武惊喜之情跃于言表,绕着孙武查看一圈待确认他无伤,便连忙招呼他到里面饮酒,誓要与孙武不醉不归。

季柔被来人无视了。

季柔在一旁审视来人,仿若身处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个就是孙武口中的勇士?她今日才发现孙武的眼光居然如此拙劣!

季柔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像,孙武口中的勇士居然如此矮小,身长不足五尺,看起走路飘摇羸弱无比,随便一个正常人都能轻易把他杀死,不!一阵大风都能将他吹倒,这样的人扔进水里都激不起水花,丢进火里都不能助燃。季柔甚至不屑对其出剑,对这样的一个人出剑,那是对一个剑士最大的羞辱。

季柔偷偷拉了拉孙武的衣襟,小声询问道:“孙武,汝所言勇士就是此人?”

孙武似乎对此见怪不怪,看来他也明白这几乎是所有见过要离之人的共同感受,小声回答道:“整个吴国,能识得要离兄之勇武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人,莫要声张。”

季柔竟无言以对。

“要离兄,今日武恐怕不能与汝痛快共饮,吴娘还在山下田间等候!武要赶快带酒水回去给吴娘解渴。”

孙武的话令那要离不太高兴,面露失意之色,凌乱胡须下,黝黑的面容似要扭曲成一团,皱眉紧皱,思索片刻,方低声说道:“也罢,那就改日再同长卿兄弟共饮,盼长卿兄弟常来此处,兄长一定拿出最好的酒水来招待长卿兄弟。”

“长女——快去为长卿兄弟打满酒水,要最好的姑苏红!”要离朝酒肆内招呼,不多时便走出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虽然女子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服饰破旧,但是只观其面容确是美丽端庄,见到他们微微屈身见礼,绝非普通野民,一切举措皆尊行礼法。

那女子竟对要离行正妻之礼!季柔左右打量要离和那女子,感觉自己还待在梦中,这个梦魇何时才能惊醒啊!

孙武与那要离相谈甚欢,俩人一齐走进大门,季柔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有说不完的话,一个隐居山林,一个身居闹市,风马牛不相及。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被冷落在了门外。

季柔只觉得胸口积蓄着一口闷气,令她心绪难宁,尤其是当她看到要离的妻子,心中那股莫名的愤怒更难以压制。

“吴娘还在田间等着水解渴呢!”季柔的声音很大,惊得孙武和要离一齐回头。

要离此时才注意到跟自己兄弟一同来的还有一人,听到身后女子语气中夹杂着怒火,他一回头便面露怒容,瞠目须张,大声质问孙武:“长卿,多日不见,何时伊人在侧?难道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吗?”

季柔自然听出要离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一下子怒火攻心。

“尔……”季柔很生气,这家伙竟然敢责怪自己!连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矮人都这么傲气冲天!不愧是孙武的挚友!如果手里有剑,她恐怕早就拔剑刺向要离了。

季柔盯着要离,目露杀机,想要震慑他,让这个矮子吃点苦头。

一瞬间,整个酒肆的气氛都凝固了。

然而,季柔杀意凛然的目光投向要离,两人四目对视的一刹那,她的内心突然有一丝悸动,瞬间喘不过气来,好像自己正被山林中最凶狠的野兽给盯上,对她亮出了獠牙;

季柔再无半分强势可言,没多久背后便被冷汗打湿,双脚好像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此刻,她的手指都是颤抖的,竟连拔剑的勇气都没了。

“女士,莫要徒生事端!”孙武的身影及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了要离凶狠的目光,低声嘱咐道:“先到门外等候片刻,武与要离有要事相谈,不会太久!”

此时季柔已经感觉到自己额头冷汗直流,心脏似乎有刹那的停顿;得孙武解围,季柔如蒙大赦,拖着僵硬的身躯,慢慢转身走到门外,丢给孙武一个落寞的背影。

街市上似乎更加热闹了,眼前人来人往,但是季柔心神却被要离的那个眼神所占据,久久不能释怀,她无法想象要离矮小的身躯里到底居住着一头怎样的凶兽!那种无畏的眼神,哪怕是面对蛟龙也敢悍然出剑;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也不会有丝毫退却,而她万万没有如此魄力。

突然,街上一些熟悉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将她的思绪拉回眼前,那是几个纤弱的女子正在用楚音祈祷,祈祷太一之神营救她们,季柔刚刚注意到她们竟被人用绳索捆住双手,然后连成一队,被人拖拽着前行,只看其现状便知这些楚女皆是被吴人掳来,很可能便是前日一战的俘虏。

季柔已经从孙武那里得知,州来一战楚国丢失了大片土地,吴人为了更好的治理所得国土,将楚国旧民劫掠一空,男人抓去做奴隶,女子也被掳至姑苏城,一些赏予有功士卒,一些分予各地封君,剩余的皆要充入城中女闾。

所有楚女皆面黄肌瘦,衣不遮体,裸露的身躯上伤痕累累。

季柔正要走近查询,旁边忽然伸出一杆长戈,横在她眼前,铮亮的戈刃映出她冰冷的目光。

“退后!”有身穿皮甲的军卒大声呵斥,并上下打量着她。

季柔不敢有任何作为,端起身姿后退一步,那军卒似乎才看清她的装束,慌忙躬身致歉。季柔想起孙武先前的嘱咐,怕暴露自己楚人身份,不敢开口训斥,只得挥手让甲士退去。

甲士回头见前面的楚女脚步放慢,面容突然变得异常狰狞,挥动手中长戈敲打最后面的楚女。

“继续前行,否则立刻让尔等身首分离!”

楚女们好像根本听不懂甲士的地方吴语,可是她们能感受到敌人的愤怒,几人相互扶持着,踉跄前行,雪白的足底早已磨出血肉,在季柔眼前拖印出一条刺眼的血路。

季柔此刻已经能到这些楚女的结局,一时间怒从心起,正欲出手,孙武高大的身影再次挡在她跟前,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刻。

“女士!切莫冲动!此处是吴国都城,一旦被甲士得知汝的身份,汝的下场绝对比他们悲惨百倍!”

“随孙武离去!”孙武手中提着两罐姑苏红,另带一竹筒清水,随手将其中一罐塞到季柔怀中。“女士若想改变这一切,只能等汝活着回到楚国,现在不要为了一时之气丢了性命!”

季柔无奈转身跟上孙武,衣袖内五指紧握。

姑苏城逐渐消失在他们背影之中,季柔默默走了一路。

孙武首先打破宁静,他很识趣的没有提及刚才的楚女,而是论起了那个勇士要离。

“现在是否还好奇要离兄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不通武艺,又如何当的起孙武的评价?”

季柔沉默了许久。

“要离兄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即使千万军中,刀斧加身也不会有丝毫惧怕!”

“如此说来汝可能接受!要离兄乃当世少见的勇士!可惜要离兄不能入伍。”孙武惋惜不已,感叹道:“若是要离与常人无异,入伍参军,绝对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勇将,当名震九州,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样的勇将就是这支军队的剑锋,是剑最锋利的地方,有了它,这柄剑的威力至少可以提高三层。”

“为什么?”季柔收拢心神,想起刚才与要离对峙的情形,十分不解的问道。

“此人应该没有任何战斗力,我都不屑出剑杀他。”

季柔对要离的眼神记忆深刻。

她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军士,见惯了死亡,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的她,在要离的注视下却感到了恐惧,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勇敢产生了怀疑?

“何为勇士?”孙武反问季柔。“何为强者?”

季柔道:“勇需冠三军,强要剑术第一等。”

“非也!”孙武正色道:“勇者不畏险,强者向更强者拔剑。”

“要离兄既不能勇冠三军,也没有高超的剑术,毫无勇力傍身,可是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勇敢的心,内心的勇敢才是真正的勇敢,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吾相信,即使万军迫近,山崩于前,要离兄也不会有丝毫畏惧,这是古往今来无数猛将一生也难以企及境界!”

“孙武第一次见到要离兄就在罗浮山里,那时要离兄正在与一头猛虎对峙,其手持短剑,一人一虎僵持许久,硬是用自己的气势逼退了一头下山猛虎。”

孙武开始慢慢给她讲要离的故事,季柔也越听越惊讶,到最后她也打心底里感到庆幸,庆幸要离未生的常人之身,不能入伍从军,否则定是楚国一劲敌。

越靠近田舍,季柔发现孙武的脚步越发的快了,让她忙于追赶。

“发生了何事?有追兵吗?”季柔小心查看四周,并未发现敌情。

“武心神难安,感觉有祸事降临!”

孙武健步如飞,不多时,吴娘田舍在望。此刻季柔终于知晓了孙武的不安来自何方!

远远望去,有三个吴国甲士正围在吴娘身边,似有争论。

“祸事!”季柔大惊失色,她突然想起吴娘手里还拿着孙武的佩剑。

吴国此时已经颁布了禁令,不许庶民私自佩剑,那三个甲士定然是发现了孙武的佩剑,企图抢夺。

“怎么这般祸事缠身!吴国军纪似乎突然严明了许多!”孙武正要加快脚步,季柔却抢先一步,将手中酒罐塞给他,然后冲到了最前面。

此时吴娘已经被推倒在地,怀中死死地抱着孙武佩剑不肯放手,其中一个甲士大喝道:“刁蛮老妇,赶快交出长剑,道出兵器是谁所有,不然我等就执行军法了。”

呵斥间,已经拔剑出鞘,剑指吴娘。

吴娘不答,那吴国甲士便毫不犹豫地举剑斩向她的手臂。

“住手——”季柔救之不及,只能大喊一声,妄图扰乱甲士心神。

挥剑的甲士迟疑了一下,然后依旧手起剑落,吴娘的手臂被划伤,佩剑掉落一旁,另一位年长甲士捡起长剑回头质询道:“此剑是女郎所有?”

季柔自然不屑回答,飞起一脚便将这个甲士踹倒在地,伸手夺过佩剑。其余甲士正欲反击,待看清季柔的身影,便面露惊惧之色,齐退一步,躬身道:“吾等奉军令巡视,望贵人勿要责备!”

刚刚被踢倒在地的甲士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心擦了擦口鼻处的鲜血,怒容渐起,接着竟猛然拔剑挥向季柔,势要一剑斩杀这个不速之客。季柔头也不回将手中佩剑掷出,虽然只是剑鞘击打在那人胸口,已经让他难以稳住身形再战。

另外两位甲士见来人穿着华丽,本以为是姑苏城里的贵族,正要请罪就看到自己同袍被击倒在地,一时间也不再犹豫,一起拔剑打算先斩了眼前女子。

季柔此刻一心扑在吴娘身上,正慌忙为吴娘止血,没注意背后的危机,幸好孙武及时赶到,出手将两人击退。

“私带兵器已是触犯新法,竟还敢殴打甲士,尔等难逃一死。”甲士们搀扶着爬起来剑指孙武,但是又畏惧孙武的武力,迟迟不敢上前。

“身为军中剑士,竟只会欺辱老妇吗?速速离开这里,在吾没有拔剑之前!”孙武语气严厉,不怒自威。

三名甲士皆犹豫不决,不肯认败而逃,季柔突然跃起,随手从孙武手中拔出长剑,二话不说,顺势就朝那名出剑砍伤吴娘的甲士斩去,剑势如山。

对方倒是身经百战,反应敏捷,即刻挥剑格档,然而孙武佩剑是何等的锋利,岂是普通的铜剑能够阻挡。季柔剑势不减,朝着那人的剑和手臂,一齐斩下,剑锋划过,半条手臂险些被砍下,长剑也断作两截。

季柔看到一击未成,刚要再次挥剑,便被孙武一把抓住手臂,企图夺回佩剑。

“孙武!放开,让吾杀了他们。”

“让他们离开,”孙武厉声道,语气决绝,一如那个傍晚。

季柔自然不依,伤了她的人岂能轻易被饶恕,唯有一死方休。

“不要忘记汝的身份。”孙武的声音又严厉几分,手腕上传来阵阵刺痛,让她难以握剑。

良久,季柔终于放弃挣扎,丢掉手中利剑回头去查看吴娘伤势。

那三名甲士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在此地作威,俩人趁机扶起受伤的同伴,落荒而逃,孙武并未阻拦,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麻烦视若无睹,甚至还有几份期待。

季柔发现孙武正望着远去的甲士,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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