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哪吒(1 / 1)

“……你是说,这是你在现场捡到的?”

“照片不是发给你了?”

“不是,你真的不是座敷童子吗?”

“什么?人们倒是有称呼我为‘善胜童子’。”

“不是这样的,算了。”

“所以这就是宿傩的手指?”哪吒看了看桌面上摆放着的已经由他重新封印了的咒物,“嗯,是散发着特级气息的手指。”

电话那头的孔时雨问:“那你打算……”

“所以这样的咒物还有十九份?”

“啊?对,他有四只手嘛。就掌握的情报来说,高专的忌库里保管着其中六根。剩下的十一根,要么作为咒物放在学校或者医院里辟邪,要么散落在各地。”

“两面四臂啊……集齐二十根手指,他会复活吗?”

“哈?必须要有合适的容器啊。至少需要扛住这东西本身的剧毒吧?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受肉以后,容器本身会被宿傩抑制。最坏的结果,喏,就像星浆体一样,灵魂被抹除。”说着说着,孔时雨的语气带着一点跃跃欲试,“那种东西,最好还是卖掉啦,黑市上应该值几个亿。怎么样,要卖掉吗?我只收取千分之一的手续费。”

“再说吧。”哪吒兴致缺缺。

汇报完调查到的异常后,孔时雨没有挂断电话,哪吒屈起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还有什么事吗?”

“……是私情。”

哪吒就着盘腿的姿势倒在了床材上:“觉得难为情?”

“有一点吧……我说,你偶尔也学学委婉点说话,怎么样?”

“不怎么样。”哪吒皱了皱眉,“我有自己的判断。”

“好吧,其实也可以算作你说的‘异常’。”孔时雨清了清嗓子,“是原本死去的人突然复活。”

“不存在医学奇迹的可能吗?”

“有这个可能。不过,嗯,死而复生的虎杖香织,她的丈夫虎杖仁很奇怪。他应该是非术师,也没有术式,只是他拥有很庞大的咒力却不具备‘看见’的能力。”

“你是想说她被诅咒了吗?作为非术师虎杖仁的咒力溢出,无意识地在爱人临死前诅咒了对方吗?”哪吒撇撇嘴,“但是过咒怨灵是无法被普通人看见的,也就不存在普通人眼里的死而复活。”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因为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在那之后就被诅咒了,一直昏迷不醒。”

“是朋友?”

“只是线人。”

“好吧,我会跑一趟。”

孔时雨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真是帮大忙了呢。”

*

已经是半夜了,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洗漱好的哪吒平躺在旅馆客房里铺好的榻榻米上,抬手挡了下眼。

他还没有睡意,正在思索孔时雨给出的情报。只是耳边隐约传来女人轻轻吟唱的摇篮曲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隔壁传来的吗?

不——

是术师,还是咒灵?

是术式展开,还是生得领域?

但是……

很轻柔。

很温暖。

像回到了待在母亲肚子里的那三年零六个月,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让人难以控制住从心底涌起怀念与安全感。

“什么时候出生呢?”

是他母亲殷夫人的声音。

“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她温柔的声音里满是爱意与期盼。

“真期待啊。”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哪吒合上了眼睛。

哪吒猛地睁开眼!

他抬眼便看见那块挂在屋檐下的“总兵府”的匾额。

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是雕刻着莲花纹样的栏杆,还有烟青色的地面。

像是时间倒流了,他回到了总是会梦见的总兵府。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鼓动着。

心脏?

不是人身,而是莲花化身的他还有心脏吗?它还能跳动吗?

陈塘关的总兵府建在山上,山下是海浪翻滚的东海。站在总兵府的殿宇前,也能听见汹涌的波涛声。

白昼的天色却漆黑如墨,时不时有白光劈裂阴云,随即传来的是几道轰隆的雷声。

从来都是百姓供奉牛羊果品也难求一滴的甘霖,今日却格外仁慈地笼罩着整个城镇。紧接着,大雨滂沱,水位上涨,转眼就淹没房屋和居住其中的百姓。

婴孩的啼哭声,男女老少被雨水淹没的求救声,被风送到他的耳边。

狂风卷走瓦片,让全城的房屋都失去了遮风避雨的本意;雪随着风落下,压弯了树木,也逐渐覆盖了田野。

他那时才七岁吧,有日月星云之像的混天绫披在肩上,至金至刚之宝的乾坤圈套在手腕上。

他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有诅咒的气息。

是假想咒灵梦貘吗?

在日本传说中,从丛林深处而来的梦貘会在夜幕中将人类的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吸入囊中。

特级还是一级?不,没有那么强,应该只有二级。

还比不上一个小时前遇见的那只吸收了宿傩的手指的假想咒灵。

“……”

宿傩的手指是特级咒物,按理说那只咒灵也不应该那么弱,至少也是特级才对。

是因为世界的法则,时间与空间从来不是能够被简单掌握?还是因为它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成长?

但它已经操控了两个人的一生了。

明明是梦,哪吒也很清楚自己就在梦境里,可这既无法阻挡他被拉入那梦貘的生得领域——在他听见那歌声时,那生得领域就已经完成了扩张。

也无法阻拦他现在被雨淋湿,像条落水狗一样。

风声、雨声和雷声交叠着,他抬头就看见四位龙王以龙身盘旋在总兵府上方,叫嚣着:“哪吒,纳命来!”

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像是沉重又冰冷的过往。

蜿蜒的雨水在他的脸上滑落,也顺着眼睫滴落,代替了流不出的泪水。

不远处,他的生身父亲举着剑朝着多年前的他逼近。

父亲的身影曾经那样伟岸高大,站在七岁的他面前,就能够遮挡住他。

以旁观人视角注视着这一幕的哪吒轻扯嘴角:“呵。”

他站在原地,抱着手,歪着头看着历史再度重演。

会是这样吗?

不,三昧真火自哪吒身上燃起,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瞬间蒸发。红色的咒力又像烟火般炸开,贪婪地舔舐着四周透明的领域边界。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高热的温度直接将这方领域撕裂开。

他的咒力是那样炙热又明亮,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咒术师,那从这份愤怒中会诞生出怎样的诅咒?”

剑已经让七岁的哪吒拿起,横在脖颈上。

画面在此刻静止,又像镜子一般从中心开始破碎,将他幼时那张无所畏惧的脸分割成无数块。

咒灵是由人类泄出的负能量的聚集物,而通常被看作是友善胆怯的梦貘,即便是具现化了,谁能想到它也会发出这样尖利凄惨的叫声?

哪吒睁开眼睛,坐起身。

无论是披散的长发还是身上的衣物,都是干爽的,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诅咒被三昧真火燃烧的气味。

房间里的灯仍旧亮着,他掀开枕头,下方放着一张快要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的符纸。当然,连带着挨着的枕头和被褥都被烧出了残缺。

这样一来很难看出点什么,只能靠未被烧尽的、依稀能看出是短尾巴的几笔,猜到上面画的是一只马来貘。

“搞什么,只是诅咒啊。还以为又来了吞噬了一根宿傩手指的咒灵呢。”

哪吒臭着脸,关上灯又躺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热。”

*

虽说答应了孔时雨会去仙台一趟,不过哪吒现在已经到了岩手县,就索性将这里能调查到的异常先核查了。

不过很遗憾,除了最开始在远野的森林里捡到的那根手指以外,简直能够称得上是一无所获。

“我明天就去仙台。”

哪吒蹲在地上,手里举着电话,而一旁,除了被祓除的咒灵正在空气中渐渐消失外,甚至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术师。

“没问题,关于仙台诅咒的‘异常’,我都发给你了。对了,还有个消息,你被悬赏了。”

“是吗?多少钱?”

“……一百万美金。”

哪吒不爽地“啧”了一声:“真少啊。另外,想要领取悬赏的人已经来了两批了。”

“这么快?我的意思是——”

“不用道歉,反正都很弱。”

孔时雨倒没有觉得抱歉:“本来也没打算道歉,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能领到赏金。对了,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你打算为了调查这些异常在这里待多久?”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照目前的进度估计,可能需要两三年,或者更久。”

“啊,没想到是这么多年的长期饭票啊。”

哪吒随口说:“首先你要能活那么久。”

“喂——”

在挂断电话的同时,哪吒站起身的同时侧了侧身,避开从身后袭来的无数苦无。

锋利的苦无有的刺中了大树树干,有的刺进了地面,还有一枚即将擦着哪吒的脸颊而过,却被他围在颈间的混天绫绣有金乌的那头裹住,随即打飞出去。

咒具混天绫,为七尺长的红绫,其效果为包卷万物,翻江倒海。

哪吒双手抱臂,看向面前不断冒出来的术师:“说实话,你们是妄想用车轮战杀死我吗?”

“如果下了地狱,记得告诉别人,你是被自己蠢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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