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那年，我接替父亲，成为了封城的一名公交车司机。
封城只是一个小县城，作为传说中的鬼城，也曾因为鬼文化而兴盛过一段时间。
我开的81路公交车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从封城车站出发，围绕着封城和封城边的鬼城景区转上一圈，再回到封城车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穿越鬼城景区的唯一一班公交车，81路公交车取名和101,102这些三位数的公交车都不同。
显得格外特别。
只可惜，81路公交和封城一样，随着鬼文化一起落寞，早没有了当初的辉煌。
曾经每小时一班的环城公交，变成了每天一班，晚上11点发车，凌晨5点前结束。
这是当年欣赏封城鬼都最好的时间段，只是现在，没有了焰火表演，没有了灯光秀，也没有了夜探鬼城景点，甚至连鬼城景区大部分景点都已经废弃。
我想不明白，这班车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但我没有拒绝，子承父业，还能拿到不菲的工资，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上班的第一天，是父亲陪着我的。
有些老旧的公交车被父亲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我上车的时候，还嘱咐我，一定不要留下脚印。
这让我有些好笑，但父亲很严肃，甚至还拿着拖把，将我踩过的地方拖了一遍。
“封城是鬼城，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开公交车也是如此，我不管你在大城市上学的时候怎么样，但回来了，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我有些不以为然，这些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套路那些来封城游玩的乘客，让他们更有体验感而已，
但父亲说得很严厉，我也只能乖乖听着父亲给我讲规矩。
父亲让我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拿出有些老旧的笔记本：“第一，只能从驾驶位上车，驾驶位怎么踩都无所谓，但进了车厢，就不能留下脚印。
第二，到站停车，没有例外，哪怕是看到有人要死了，也必须到站停车，然后严格按照停车表执行，不能多，也不能少。”
第三，对待乘客，不用热情，但一定要礼貌。
第四，不能在车上说出自己的名字。
第五，发车后，绝对不能下车，也不能打开驾驶室的车门
第六，凌晨五点前必须回到车站。
第七，”
父亲说了很多，我听得有些头大。
父亲似乎也知道，我一下子记不住，于是将那个老旧的笔记本递给我，让我背熟。
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我只能硬着头皮翻开笔记本。
上面的字很漂亮，但并不是父亲的，而是爷爷的。
爷爷是第一代的81路公交司机，后来得了老年痴呆失踪了，找了这么多年，家人早已经默认爷爷不在人世。
乍一看到爷爷的字，我还有怀念，小时候他总是教我写字来着。
或许因为爷爷的字，我看得很认真，直到父亲叫我，我才反应过来。
“要发车了吗？”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晚上11点还有10分钟。
父亲有些不高兴：“我说了要准时的，把笔记本给我。”
我以为父亲是要将笔记本收起来，没想到他竟然考我笔记本上的内容。
幸好我看得还算认真，虽然记忆有些模糊，还是磕磕巴巴的答了出来。
父亲很满意：“回头记得背熟，我们出发吧。”
汽车发动，我又看了一眼时间，正好11点。
车缓缓驶出封城车站。
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晚上还是很热闹。
坐公交车的人还不少。即便已经驶出城区，依旧坐着七八名乘客。
开过城区最后一个红绿灯，父亲开口道：“你才回来，记下路，不要开导航。导航的声音会影响乘客的。”
我嗯了一声，看向窗外。
这是封城的新城区，正在修建，还没有成型。
除了临时搭起的工棚有些光亮外，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栋栋还未完工的建筑矗立在月光下，看上去真有几分鬼城的味道。
回想了一下小时候的记忆，我出声道：“前面是封城学院吧。还在吗？”
封城学院是封城唯一一所大专院校，但在记忆中似乎就很少有人来读，本地人稍微好一些的，也会选择外地的大专。
在我去读大学那年，更是突发大火，据说死了不少人。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在，火灾后重新装修过，但已经没人读书了。”父亲转动着方向盘，解释道：“招不起生，再怎么装修也没用，现在租给别人当工厂了。这里要停五分钟。”
“嗯。”
我点头，应了一声，看着父亲缓缓驶向公交站。
环城公交在城区内并没有停靠要求，但出了城，就有了划分。
一般的站点都是停靠五分钟，而景点则是10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这也是为什么环城公交要开几个小时的原因。
车辆进站，一个穿着卫衣的女孩上车，投过币，她没有像之前的乘客那样直接走向后面的座位，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被看得莫名其妙，正打算说话，女孩却一声不响的向后走去。
神经病。
我心中暗骂一声，就听到父亲说：“那是老乘客了，她每晚都要坐这趟车回家，她就喜欢坐你那个座位。不过不用管他，对乘客要有礼貌但也不能惯着。”
这句话我喜欢，看了一眼坐到后面的女孩。
她坐在最后的位置，低着头应该是在玩手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在看我，现在的小孩就是娇气，坐久了还以为座位是自己的了。
吐槽两句，我和父亲闲聊着，等够五分钟开车。
这一站没有人再上来。一路上走走停停，上来的人挺多，下车的却很少，眼看着就要到第一个景点，整辆公交车竟然坐了一半的人。
难道都是景区里面那些村子的人？
鬼城景区很大，自然不会将所有的地方都修建成景点，里面还有许多的村子。
小时候在各个景点摆摊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些村子的人。
后来鬼城没落，景点没了游客，村子的人只能外出打工。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环城公交车还会存在了。
这摆明了就是最后一班的通勤车嘛。
前方有些破败的狰狞鬼头越来越近，鬼城景区入口——鬼门关就要到了。
从这里进去，就算是正式进入了鬼城景区。
和我想象的不同，原本我以为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人，却不想还没靠站，就看到站台上，站着十几个人，老老少少都有。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等？
这里难道还有个什么厂之类的。
我看向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正要询问父亲，却看到父亲有些紧张的看着车站，嘴里念念有词：“1、2、314。今天怎么这么多乘客。林小月亮。”
父亲突然叫我小名：“你把座位让给乘客，坐我身上来。”
我一愣，不是说不能惯着乘客吗？怎么还要我让位？
再说坐你身上？
你在开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