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所以,陈家老七大名陈子衿,小名悠悠。
陈家庙堂之上并不显眼,江湖之中也名气不大。
不过若有心人留意,会发现陈家庙堂之上是扎扎实实的占住了几个关键岗位,江湖之中更是深耕新科技高收益,属于闷声发大财那种。
庙堂江湖两呼应,老陈家自有属于老牌子家族的底蕴。
没人知道陈家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深,流传最远的一种说法是从秦朝一路积累下来的。
当然,此言论实在荒谬,着实没人真正相信。
但是老陈家目前的大家长,陈润生却知道,那个仅仅存在了15年的秦朝,究竟对后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因为陈家的历史,正是从公元前213年开始的。
陈家到陈润生这一代,共兄弟四人,老二陈润云,老三陈润梦,老四陈润泽。
陈润生膝下只有一子,也是这一代最大的孩子,陈宸盛,确实颇有长兄风范,在部队一特殊部门任职。
虽说常不在家,但在下面一众兄弟当中是恶名累累,名字经常被用来止小儿夜啼,颇有他爹的风范,下一任家长没跑。
此后经年,香火鼎盛,陈家及亲家好友都在想,宸字辈总能出现个奇迹。
可惜一直到老五陈宸理都出来了,宸盛梦想中软软糯糯的妹妹还没个影,以至于叔叔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嫌弃,颇为埋怨他没起到表率,连个妹妹都带不过来。
整天黑着脸的宸盛不仅下面的弟弟们怕,连平时不太着调的四叔陈润泽也有点怕这个大侄子。
不过自2006年9月9日以后,陈润泽终于能在大哥和侄子面前扬眉吐气了。
媳妇黎姿不仅一口气生了两个,而且最小那一只居然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我的天,自己可真是个功臣,陈润泽走路都恨不得鼻孔朝上。
不过他也很快悲哀的发现,闺女从出生到一岁,他能摸得着的时间都得按分数,作为亲爹看亲闺女还要排队,节假日还得预约,悲。
幸亏老陈家怕外人看丢小公主的一根毫毛,上下商量一致后统一意见,对外保密,坚决不让外人看见,自家宝贝必须捂严实点。
千娇万宠下的陈家小公主倒是不娇气,成长过程尽管磕磕绊绊,还跟自小就熟悉的卫医生处的如胶似漆,让吃药就吃药,让打针就打针,让输水就输水,让开刀就开刀。
小姑娘皮实,每次折腾完半死不活几天,以后又生龙活虎,一点都不耽误看星星观大海,兴致勃勃的走南闯北。
脑瓜子还贼好使,用陈子衿自己的话说,光在床上躺着了,所有劲儿都用到脑袋上了,那还不是转的溜溜的。
双生兄弟陈宸铂说你这话着实没法赞同,你能转的慢点不?要不衬的你哥可傻。
2018年深秋,夜。
沈思宁偷偷摸摸的跑到白天踩好的点处,下好鱼钩,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天拍戏看到这个地方,心里已经痒痒好几天了,特意让小助理把鱼竿拿过来,今天必须钓一把。
单薄、瘦弱,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陈子衿的印象。
衣服松松的挂在纤长的身体上,画板上夹着一个小小的灯,那灯光并不明亮,以至于他刚开始并没有看到她。
画画的人坐在小小的椅子上,拿着笔,微微后靠着,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夜河。
昏暗的灯光中,只隐隐看到她的睫毛忽闪的像两只待飞的蝴蝶。
萍水相逢,沈思宁并不打算上前打招呼,不熟悉的人面前,他是个绝对的社恐人士。
稍微拉开点距离,夜光棒、挂饵灯准备好,鱼竿下水,成了。
沈思宁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夜河,脑子里面似乎在想白天的剧本,也似乎在想别的。
说不焦虑其实是假的。
他已经28岁了。
2015年拍了第一部剧,25岁的他那一年心中充满豪情壮志,自以为可以走向康庄大道。
可实际的情况是,三年过去了,除了接过几部二番三番的小制作剧之外,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乐嘉娱乐找到了他,提出签十年,他没有犹豫很久,就同意了。
阿品,葫芦他们都问他,为什么要签十年的长约?
实际上他感到很庆幸,乐嘉这种国内数一数二的公司愿意给他机会。
他问他那些已经放弃的朋友们,如果不签乐嘉,他还有别的机会吗?
这个行业,说九死一生都是多的。
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去了好久,鱼漂始终没动,看来今晚又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
“诺,给你。”
纤长细白的手指中拿着两张画,抬头,笑靥如花,果然,睫毛近看似乎更长了。
沈思宁有些不知所措的接着两张画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微一笑。
低头看画,两张都是背影。
一张是今晚的他,月光昏暗,画中人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很放松,却有种说不清楚的冷漠感,似乎于这世间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一张是个古人,长身玉立,长发及腰,背手持剑,腰背挺直,却有种莫名的寂寥,也是他。
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涌入心头,辗转反侧,不能自已。
这个睫毛精似乎看透了自己。
“要不,一起喝杯茶?”
睫毛精发出邀请,声音软糯,带着笑。
“好。”
睫毛精装备还挺齐全,小小的桌子刚好够两个人对面而坐。
称茶、烧水、高冲、出汤、分杯,微凉的空气中逐渐弥漫出来淡淡的暖暖的兰花香。
两人默默的喝茶,吃点心,却谁都没有先说话。
“你是演员。”
到底是睫毛精先懒洋洋的开了口,语气似询问,又似肯定。
“你看过我演的戏?”
沈思宁心中莫名有些自豪,随即又呸了自己一声,难道自己已经火到让人追星了吗?
呸。这睫毛精看着也不像是能追星的人。
“嗯,有人提过你。”
很好,一句话两扎心,睫毛精果然非人类。
沉默良久,
“不过我夏天采风的时候,倒是看了人家拍戏,我想问你个问题?”
睫毛精的声音里,不知怎地,突然有了一点淡淡的忧伤,
沈思宁抬眸“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演着演着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带入进去,真的去喜欢剧中的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不会。”
“为什么?哪怕是演的,如果一直对对方好,如果不是内心深处有喜欢,怎么能演的跟真的一样?如果对方一直对自己好,每天每天,怎么能不动心?”
睫毛精似乎在对他说,也似乎在说服自己,声音喃喃。
“我不清楚别人怎么样,但是我不会,我只是说我自己不会。能入戏,自然能出戏。”
沈思宁看着睫毛精飘忽的眼神,想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又是沉默良久,“阿宁,你以后少露肉。”
“什么?”
桌子那头的沈思宁猛然跳了起来,带翻了椅子。
对面的睫毛精仿佛没看见他的差点掀桌,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又给自己和他续上。
在他快要喷火的问号脸中慢悠悠的开口“我的意思是,硬汉形象不适合。你看你发型难看的,还晒得这么黑。”
很好,你不急我也不急,沈思宁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第一眼看到睫毛精,他就总觉得哪里违和。
现在看来,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可眼神却是又天真又沧桑又冷漠。
只不过那点沧桑和冷漠藏得极好,只是偶尔飘出来一点。
沈思宁甚至怀疑,睫毛精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如果她不想让他看到,那他就看不到。
莫非,晚上真有什么什么的?
“你别胡思乱想。”
看看沈思宁慢慢坐下,喝茶,睫毛精才又懒洋洋的开口,
“首先我肯定是人,陈子衿,认识一下,你也可以叫我悠悠。”
思索一分钟,睫毛精才又开口,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之间其实是有一点缘分的。你看你,长的还不错,可惜属于淡颜系,镜头的直接冲击感就低。这个圈帅哥太多了,靠颜值你出不了头。”
“以前有人这样说过我。”
不知怎地,可能是今晚月色太凉,也可能是兰花香的大红袍太暖,沈思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也没感觉太扎心。
好了,天终于聊死了,两个社恐一起盯着黑黝黝的河水发呆。
“你换个方向。”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软糯的声音从黑夜中再次传来,
“阿宁,你听说过美强惨吗?就是那种又美又强又惨的人设,你试试。你看你,这么瘦,又这么……”
睫毛精沉思片刻,
“又这么清淡,很适合被虐。你挑剧本的时候,看看这个方向呗。”
“我练散打,你觉得适合美强惨?”
震惊一脸的沈思宁。
“挨打更受欢迎。”
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几眼对面的震惊男,
“幸亏你没练肩膀,穿着衣服侧面看起来还单薄,再瘦一点,穿古装应该好看。”
对面的睫毛精丝毫不顾别人的死活,美美的一口喝完,
“茶也淡了,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
“阿姐。”
她冲着黑暗中喊了一声,一个中年妇人忽的从黑暗中出现,似乎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他们身边。
“阿宁,这个大红袍是我自己炒的,不多,今天这一点点送你了,我要走了。我们,总会再见的。”
睫毛精眼睛发亮的盯着沈思宁,似乎不是刚认识的人的告别,而是多年老友的再次分别启程。
“好。”
沈思宁含笑站起身,毫不客气的把桌子上小小的茶罐拿在手里,细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擦着罐身,心里竟隐隐有点不舍。
但到底,那句“留个联系方式”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还是压了下去。
目送着睫毛精干脆利索的转身而去,后知后觉的才发现,睫毛精居然长的很好看,圆溜溜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粉嫩嫩的嘴唇。
就是这些普通的好看,拼凑在一起,居然格外的好看,甚至连胖嘟嘟的婴儿肥脸,衣服上乱七八糟的颜料,都好可爱。
“宁小哥,我家这个,虽然年龄小,但是眼光极准,她说的话,你可以考虑考虑。”
中年妇人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起了桌椅,轻松的一把拎起,温和的说了几句话,也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沈思宁默默的转身看向东方,天,已经蒙蒙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