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1)

羊眼的睫毛纤长、柔软、浓密。

原本是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开,像黑色的花朵,而如今,这睫毛根部融了一层亲亲券模糊的白,于是这下子,所有睫羽都向着圆环内部聚集。

只见那原本毛茸的圆环,约莫是在圆心的中央位置,聚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眼球状的物体,blingbling,在暗中监视着那走廊里的一切,就像一个监控摄像头,既可以收音,也可以收影。

封徵雪想起,当初在那黑塔的暗室里。

蔺司沉那双潋滟生光的桃花眼快眨两下,顺便将泛着带着说明的“新·羊眼圈”献给自己。

状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翼翼。

“你别生气了,它现在也有正经八百的用法了。”蔺司沉说。

封徵雪冷淡地看了眼。

【制造商:蔺某沉】

【归属者:未绑定(一次性用品)】

【出处:长安副本】

【等级:S级】

【重量:2g】

【品类:玩具】

【功能:一款不易被发现的摄像头,一款可记录热烈时刻的居家良品(马赛克涂黑)一款可监视歹人敌情的打本好物】

【效果:嘻嘻】

封徵雪佯装没看到蔺司沉那无效打码,心说这蔺司沉干嘛叫什么“高冷剑神”,干脆叫“显眼包”制造商得了。

这小别致还挺东西,浪费了一张亲亲券不说,怕是这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然而谁知……

现在居然也用上了。

果然,人只要活得久,天天都能有“惊喜”。

它被封徵雪扔在地上,就像一片不起眼的灰尘,即便是被人黑捡起来细细观察,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诡异——毕竟,一只羊眼圈,出现在红袖坊这种烟花之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可它忠实地记录着那侏儒首领和炉鼎猎人的一言一行:

“昆首领,您是说……姓蔺的老东西,终于把系统逼失控了?”

“哼,系统半个时辰没说话,可不就是失控了。”

“欸,这这这,不过半时辰,我们这边就折了近百人,中阶首领必然要大洗牌,万一——小的说是万一——万一这姓蔺的,真的成了系统掌权人,全都给这中阶首领安排上他的人……以后我们的日子就还要不要过了!”

“过?”

那侏儒身的情报首领讽笑一声,“你这慧根也太浅了,还没看出来?他姓蔺的可不就是要斩草除根?”

话音一落,那穿黑衣的炉鼎猎人哆哆嗦嗦,畏惧,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那那那,那我们这,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那侏儒长老弹了弹自己的帽子,正了正衣冠,不慌不忙:“是非成败,未成定局,成王败寇,自古如是。蔺老狗这一局棋下了许多年,一朝还是按捺不住,太冲动了些,方才在那九界台上,那姓蔺的都敢溜号谈情,果然是色令智昏,受蛊不浅。”

封徵雪眨眨眼睛,眉头蹙得更深。

便听那炉鼎猎人小声嘀咕:“您……您这说的,小的也听不懂啊。”

昆思斡嫌弃地瞥了眼这只有中阶智力的猎人,有些不耐烦道,“你不用明白,只消知道他姓蔺的还有在意的人,就不是没有缺点,一会儿你们都给我机灵点,快些把那宋家顺转移走。”

“是!您这主意可真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灯下黑!黑塔本来就离这儿不远,强制副本里的信号是隔断的,保准他们找不到。”

侏儒首领没兴趣听这些奉承,又道:“那些柴房的机关呢?可改好了。”

黑衣猎人:“大人放心,谁敢踏进去,保准只能横着出来。”

……

封徵雪有点犯了难。

现在的柴房除了机关,空空如也,援救目标被转移,理应也没有了再过去的价值。

可若是自己现在就掉头,必然打草惊蛇,无法为营救宋家顺争取时间,于是似乎只有硬着头皮将计就计。

封徵雪再次打开了团队聊天。

长安强制副本的团聊与普通团聊不同,由于蔺司沉的长安强制副本,是与普通C、B、A、S、SS、SSS级都不同的天级副本,可以理解为两个体系的副本。

以天、地、人为不同难度系数的副本,其实更为复杂,玩家们即便下线之后,团队配置也会跟据下线前一样封存。

现在的长安黑塔副本,启用的就是很少派上用场的备用服务器,而这服务器,这一次也没关,所以玩家们可以通过手机客户端继续在团队聊天,不过对于线下的人来说,也就只有一个聊天功能而已,就像个pp群聊一样,但不同是,线下的玩家也听不到线上玩家们的语音。

可如今,封徵雪的玩家社交系统全部黑掉,便也只能应用团队页面和藏一月沟通。

[团队-封徵雪:后院没人了,你们现在往黑塔去,宋家顺被他们带走]

[团队-藏一月:那你怎么办?]

[团队-封徵雪:我也往那边走,副本门口集合]

[团队-藏一月:1]

见藏一月收到之后,封徵雪便隐藏了团队聊天,顺便也关掉了团队麦。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0/3】的好友列表,和蔺司沉黑掉了就没再亮起的头像,不再犹豫,只身往那红袖坊的后院走去。

**

与此同时,后院正房。

一张巨大的红木床榻居中摆放。

床榻上铺着一床色彩鲜艳的红绣花锦被,锦背上绣着牡丹,国色天香,甚至还泛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名贵香粉味儿。

然而这床泛着香粉味儿的大棉上,却躺着一个干瘪、苍老、甚至有几l分妖媚的老头子。

那老阉人顶着一个135级的颇高等级,合着一个“郑公公”的敷衍ID,看上去ID与身价十分不相符。

但见他手中正擎着一块切好的西瓜块儿,轻咬一口,香甜的果肉与清

甜的汁水,满溢在唇齿间,揉着太阳穴的手指,配合着细嚼慢咽的唇齿动作,看上去既悠闲又满足。

人物贴图精度很高,举手投足也像极了真人,动作精细道了骨子里。

这时,老公公媚眼一睨,轻飘飘地看向门口,声音也很特别:

“咱家都听着声儿了,谁呀?在那外面?”

话音一落,便见一个颀长纤细的剪影,长身立在门外,也不说话。

封徵雪隔着那薄如蝉翼的窗纸,望向那个【L.135】的等级金标,合着“郑公公”那个过于简单的ID,一时之间突然想起,这人似乎是迄今为止,除蔺司沉之外,他见过的最高等级Npc。

侠客行的等级系统,越往上越难升。

玩家们的顶头等级是只开放到130级,而Npc首领们的最高级,则是蔺司沉的141,论坛上说,蔺司沉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升级,还有剧情玩家分析他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根本很难突破这个瓶颈,而135级以上的等级,哪怕是在目前高阶Npc的圈子里,都只有三十几l个。

所以这郑公公…一个等级这么高的Npc……是怎么做到名列《高阶首领图谱》之外,默默无闻的?

封徵雪心思流转,而那老太监或许是等得心急,怕他跑了还是怎么样,已命令手下来开门,“进来,公公都候你多时了。”

开门的是一个眼眸暗淡无光、低阶的Npc小太监,身材瘦弱娇小,看上去只能做程序设定的事,然而眼神中似乎带着两弯银钩,来回扫视着封徵雪的衣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封徵雪与他匆匆照面,眉头微微凝,便被他让进屋里。

嘎吱。

房门一关。

但闻那老太监纤细的男声,抑扬顿挫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你便是……封、徵、雪?倒确实是好模样。”

倒也不装。

摊牌式会面。

封徵雪目光微藐,没有直接回答。

他淡淡地打量了一眼室内的装潢,倒也没什么太特殊,既没机关、也没刑具,只是那公公躺在那床绣着牡丹花的大被上,被上又堆满了各种小东西——全是小玩具,不一而足。

什么玉式、皮铐、口求,样样件件,还挺眼熟,和不久之前,他放进蔺司沉进口袋里的那100件小玩具差不多。

所以,封徵雪的第一反应其实是:

蔺司沉来过了?

那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怎么又生产到这来了?

然而仔细一看,那郑公公对那些小玩意儿,爱不释手、如数家珍的样子,才蓦然反应过来,世界这么大,变态多几l个也是正常的。

这时,郑公公便将舔净了的西瓜叉放下,笑眯眯地向封徵雪招手:

“你来,咱家看你有眼缘,送你件不可多得的好物。”

封徵雪被那一声喊得,如芒刺背,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漠然的眸光又将这郑公公从头到

尾扫了一遍,就听这老阉人诡异地怪笑起来,手中还爱抚着一根精雕玉琢的玉式。

“呵呵呵呵,咱家知道了,可是有旁人在场,羞了?”

老太监自说自话,倒也乐得自在。

但见他五指一张,手掌心发出一股粉白色的荧光,脑袋顶上的血条下面,瞬间开启了一个名为“吸功大法”

的5秒读条。

“吸功大法”是个封徵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技能,因而大概率是郑公公的Npc的独门绝技。

然而这“吸功大法”,却不是对着自己释放的,而是那名叫【小林子】的娇弱小太监!

小林子的身子纤薄,像一张破纸,随着那粉色的光芒飘动一般,不过眨眼之间,便见那可怜的小林子被郑公公泛着粉白光效的手掌,捏住了细白的脖子,一股微弱的莹白色内息,十分纯净地从这人的后颈处升腾起来。

最终,汇入了宋公公的掌心,消失于无形。

而在此残忍的过程中,小林子几l乎没发出任何痛苦挣扎的声音,甚至连微弱的挣动都没有。

“哼,这小子,怎么根骨比之前都弱了?”

郑公公像嫌弃一只破鞋,弃如敝屣般,将浑身发软小林子往地上一扔。

同时,还笑意盈盈地看向封徵雪:“别怕,你比他强得多,我不会这般对你——好了,这儿没外人儿了,快过来吧,心肝儿。”

封徵雪冷然的目光,看向地上“惨死”的小太监,似乎翻出了最后一个白眼。

封徵雪薄唇轻启,吐出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淡淡的:

“过去做什么?是被你吸修为,还是与你双修?”

“你倒是秀外慧中,”那郑公公满意地微笑,“像你这样的,跟了蔺司沉一个人,那便确实可惜,跟那黄兴禺更是。”

话音一落,就见那小太监脱力的身型微动,看似纤薄的身型下面鼓起来一块肌肉,拳头更是捏紧了。

封徵雪墨眸一凝,只觉自己的小腿被人用手指碰了碰。

小心翼翼的。

郑公公恍然未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持续输出:

“但你若是跟了我,过了今夜,你便是名誉天下,人人想要的名器,到时候全天下的修行之人没人能够再拒绝你……”

啪。

清脆的响声,似乎是有谁捏了下指节。

封徵雪清冷的声线盖在那声音上,面无表情地打断:

“停一停。”

波澜不惊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像是有点大病。”

郑公公:……

下一刻,封徵雪长剑铮然出鞘,剑尖儿直指那郑公公的咽喉,可那公公不躲不避,□□凡身,直接捏上了那长剑的白刃,一股粉白色的耀眼光芒,顺着那剑刃蔓向那剑柄。

封徵雪微微凝眉,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像是不可忤逆的地心力一样,将他紧紧地拉过去,像是要装到一个真空包装袋里。

好痛。

手指、手臂、肩颈……

肌肉抖动,关节战栗。

然而封徵雪俊秀清朗的眉目间,似乎看不见丝毫畏惧,像极了有恃无恐:

“你135的等级,便都是如此这般吸来?”封徵雪问。

“哼哼哼,一会儿你便知道。”

那郑公公手腕一抖,读条完成,吸功大法的读条结束后,他的周身便泛着一层□□色的荧光,顺便微微发着抖。

封徵雪的眉头则是抖了下更厉害的。

郑公公这样子……

像极了他小时候看同学在电脑上养过的Q宠小鹅,因饥饿或没洗澡而生病打哆嗦的时候?

果然天下游戏是一家。

封徵雪漠然的眸光,毫不介意地扫过自己无声滴血的手腕,少顷,又看了眼满床的情趣小物,和地上无力瘫倒的小林子。

眸光流转,手掌卸力。

于是只见那郑公惯性往后一仰,一只玉龙狼狈地砸在脸上,这下悠闲带笑的眸光,也渐渐阴冷下来,带上一抹狠辣之意,紧紧攫住封徵雪手中那把看似简朴的长剑。

“蔺司沉给你的?”

封徵雪:“嗯。”

“哼,他的剑都给你了?……他倒是舍得。”

一道荧光如流星急坠,但闻“啪!”的清脆一声。

长剑落地,天地倒悬。

135级的Npc身手到底是比60级的玩家快了太多,封徵雪被那老太监搡至床上。

墨发倾泻,白肤晶莹。

温热而纤细的脖颈被太监苍老的手掌捏在手里,脆弱得像一只引颈受戮的鹤。

然而四目交接之间,郑公公那双沉混的瞳孔中,只映出着封徵雪眼中的镇定与清明,看上去甚至很温和。

空气一静,时空仿佛滞住。

“你……你为何不惧?”

封徵雪垂目,凝视着那老太监的抖动激动的喉结,“惧谁?”

“你么?”

老公公一愣。

他确认蔺司沉的那把武器,的确是掉在地上无疑,而封徵雪柔软的肢体,也的确是被自己压在身下。

刚要松一口气,心说这强弩之末,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罢了,说着便要动手去解封徵雪的衣襟。

便见封徵雪那双冷淡眼睛里,分明带着一种他看不太懂的悲悯……

下一刻,两道剑诀将他的身体贯穿!

一剑穿心。

一剑封喉。

一前一后,光芒四溢。

老太监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顺着高床向地下滑落,一如方才那小林子软塌塌地滑落地上……

可郑公公的身边,分明空无一物!

那瘦小呆滞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封徵雪正要起身,一个熟悉的躯体,带着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从身体上方轻轻覆下。

怀抱敞开。

封徵雪不应期地撞入那怀里,颈部贴上了颈部。

封徵雪素来清冷的声线轻微地发着颤,将头偏开:

“…你好重。”

蔺司沉双手往上撑了撑,四目相对。

蔺司沉是先移开眼睛的那个:

“才两小时不到…就好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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