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夜风缱绻,搔弄着躁动的人心。

蔺司沉看明白了,封徴雪有一件不会做的事,便是让别人的好意落在地上。

所以即便不需要搀扶,也会握住自己伸出的手,所以即便不需要装备,也会接过自己送给他的私订,还特意转头告诉自己“走了”,无非是不想在玩家们的面前让他难堪。

怎么说呢,封徴雪也太心软了。

可当二人完全远离人群,封徴雪脚步一顿,绝情得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互不相欠,就此别过吧。”

蔺司沉看向封徴雪那只药箱,微微勾起唇角,沉声道:

“可你…你还欠我一件神装。”

封徴雪蹙眉,打开“随身背包”,在一堆草药与“银票”中,去扒拉那张订单。

然而却只见没几分钟的功夫,这订单已经变成了:

【私人订制制作中(不可更改)...剩余时间:23h59min】

“你这人好无赖。”

“嗯,我的同僚们也时常这样说。”蔺司沉站在梧桐树下,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洒脱模样,“你到底要去哪儿,我送你去?”

“不用,”伸手不打笑脸人,封徴雪还是答道:“长安。”

“哦?”蔺司沉眼睛一亮,“你去长安干嘛?”

“养老,”封徴雪厌烦地蹙眉,忍耐着心脏的疼痛,“别跟着我了。”

封徴雪查看地图,找到方圆50里一个最近的驿站,指尖轻点,选择道路索引,一个系统声道:

“高嘚地图,为杏林弟子导航——直行,前方775尺,右转,到梧桐东路。”

话音一落,封徴雪便辨了方位,直向梧桐东路走去。

蔺司沉站在他身后,眸光流转看向封徴雪的背影,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

去长安养老?

他是不知道长安城主是谁么?

好像确实不知道。

蔺司沉声音喃喃,笑道:“是你自己选的地方,我可没跟着你。”

确实。

蔺司沉去长安,那只能叫回家。

*

与此同时,阊门驿站的副本上方,一个系统女声发出提示音:

“系统提示:已击败副本首领‘白头鸯’,副本存在3小时后消失,请所有玩家在3小时内撤离。”

话音一落,伴随着白头鸯的瘫倒的身体消失,空气中的浓浓血色也散去,夜空亦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一群被封徵雪顺手疗愈了的玩家,至今还没缓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游戏论坛中就出现了关于“阊门驿站”副本战斗的讨论:

[1L(楼主很生气):你们是没见到啊!唰!我都没看清,就直接把Boss给秒了!我整个人他妈的大为震撼!]

[2L(心中客):讲道理,剑客的‘肃清之刃’就是能直接秒人的,如果剑客等级足够高,操作又足够熟练,还是能做到瞬间秒杀比自己低阶许多的Boss的。]

[3L(拍死杠精):呵呵!!白头鸯100级!玩家顶级也才130级!就连最高的神级Boss蔺剑神才141级!120级以上的玩家本来就屈指可数了,能把‘肃清之刃’玩到堪称娴熟的剑客更是没几个!而且就他这出剑的速度,你说是‘武林大会’的冠军剑客‘藏一月’打出来的我都不信!你说是蔺司沉来砍的,我他妈才能接受好吧!!]

[4L(少读书多打游戏):拿玩家对标神级Boss,笑发财了,开挂的都有老婆了,蔺司沉有么?]

[5L(沉哥的小迷妹):笑发财了,开挂的都有老婆了,蔺司沉有么?]

[6L(杏林小师妹):笑发财了,开挂的都有老婆了,蔺司沉有么?]

[8L(心中客):已经有人举报了,我等官方的通报好吧?没查明真相之前,说别人开挂真的很low]

[9L(拍死杠精):呵呵,你给开挂洗地的样子,更是low穿地心好吧?]

[10L(杏林小师妹):再说那个叫“雪”的杏林治疗!也绝对开挂了!我玩杏林门派这么多年,别说是同时拉50个人,就连同时拉5个人都做不到!我见过最大神操作的杏林大师兄,也就同时拉起9个人这样子QAQ]

[12L(理性分析):有没有可能,他把31级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苏息”这个救人技能上了?]

[13L(拍死杠精):真的有治疗玩家会把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一个废物技能上?苏息技能不是只能救助重伤状态吗?使用率几乎是所有杏林技能里最低的!]

[14L(杏林小师妹):我倒是听说过有人是那么做的,但人家是个很少上线的休闲玩家,3次元职业还是医生,听他说是想感受一下在游戏里那种起死回生的感觉,弥补一下现实无法做到的遗憾]

[17L(沉哥的小迷妹):别吵吵了,到底是挂是神,等官方的反馈就是了。]

……

十分钟后,梧桐东路。

一个英俊的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只鸟脸人身的怪物,两只影子像林中的猿猴,移动速度极快地追逐移动着,并发生了如下对话:

“天地这么大,鸯姐,你总跟着我干嘛啊?”

“桀桀桀……”

“你丧偶我未娶,你若再跟,别人说不定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这影响多不好呢?”

“桀桀桀……”

“欸!你再跟着我,你家老头要从……咳咳,跳出来揍我的啊。”

白头鸯的脚步一顿,终于目露愤怒的精光,并且疑惑地看向蔺司沉。

她是个中阶Boss,意识未觉醒完全,所以只具备三四岁孩童的智力和语言体系,连蔺司沉是她同事还是开挂狗都分不清楚,但是,按理说她已经具备了部分的思考能力和语言系统,尤其是听到某些在意的内容时,会立刻警铃大作地回过神来:

“臭老头!杀了他!”

蔺司沉脚步一顿,看向白头鸯,深邃的眉眼里竟有几分惋惜的神色——白头鸳其实早就死了,死前把自己的全部修为都给了白头鸯,所以白头鸯才能升级成中阶Boss,但白头鸳为了不让妻子难过,编篡了个不怎么美丽的谎言,所以白头鸯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抛弃了她,去找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日日快活去了。

“好好好,杀了他,”蔺司沉顺着她的话顺嘴道,“不过鸯姐,你跟着我也没用,我这个人,只会练剑,不杀生的。”

“桀桀桀……满嘴谎言!”

白头鸯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啪的一下将一张薄薄的纸贴在蔺司沉的胸前。

蔺司沉眨眨眼睛向自己的胸口望去,只见那纸上的墨迹新鲜:

《系统通知》

“阊门驿站”副本首领白头鸯:我们接到举报,在您2097年6月2日20:30发生的战斗工作中,可能有玩家使用了外挂,系统查询到的玩家ID:

【沉(91131)】;

【雪(7532286)】;

请在24h内查明异常,祝您工作生活愉快。

“哦,所以你这是加了个班啊?怪不得这么暴躁。”蔺司沉若有所思地啧两声,“不过我们可没有开挂哦,不信?那你可以带我去决斗场嘛。”

决斗场。

顾名思义。

游戏中完全屏蔽外部信号的试炼场地,也就是说就算有挂,也完全打不开,就像重要考场周围设置的手机信号屏蔽器一样。

如果蔺司沉能在决斗场中,把方才战斗中的招术再次打出来,那便能证明没有开挂。可是如若一旦判定异常,那是要封号处理的。

说话间,决斗场的大门已然打开,蔺司沉背着他的剑走进去,白头鸯打量着他的身形,目光怀疑地走在后面,似乎在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熟悉的背影。

待到两人都在决斗场站定,但听“嗙”的一声!

白头鸯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应声倒地!

一招“肃清之刃”发生在0.01秒内,于是决斗场的特效,在1秒内便消失,周遭又恢复了一片梧桐林的静默。

空中飞起一抹白影,接住白头鸯从空中坠落的身体。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而一个古老的梧桐树下,坐着一个缁衣长发的美丽青年,看向空中,目睹着一道白影在月色下从容降落。

“你怎么还在这儿?”

封徴雪紧蹙起眉头,看向蔺司沉怀中重伤的白头鸯:

“白头鸯让我等她。”

“那你就乖乖地等着了?你是以为她像那些生病的Npc一样,要找你看病?”

封徴雪面色不悦,不接话却反问道:“她怎么了?”

“这可不赖我啊,是她硬要打。”

蔺司沉将白头鸯在梧桐树下放平,封徴雪走向前去,查看了白头鸯的情况,顺手使用技能,将白头鸯的重伤救治起来,当封徴雪目光轻轻落在白头鸯的身体上,蔺司沉细微地挑了一下眉,淡淡地看着封徴雪:

“原来你的苏息技能,真的点了30级,你点这么多做什么?”

“多么?”封徴雪面无表情道:“可是即便在游戏里,也依然救不了所有人。”

白头鸯没听懂,可蔺司沉却听懂了。

封徴雪指的,是那些像白头鸳一样死去的Npc。

封徴雪方才在等待的过程中,便查阅了白头鸯的个人设定。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贺铸的这句诗句,便是游戏剧情策划借鉴过来给“白头鸳”和“白头鸯”这对怨侣设计的既定命运——别说是封徴雪的杏林“苏息”技能点到30级,就算100级,大概都救不回白头鸯的爱人。

封徴雪将白头鸯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绿色光芒温柔又缓慢地覆盖在老年人鼓出的小腹上,由于这些除了苏息以外的杏林技能都只有一级,所以白头鸯的血条只能极其慢速地增长。

但蔺司沉看得津津有味,“你给Npc开的药方,都是调理身体的——你好像很讨厌这种速成的加血方式。”

“所有治疗门派的技能,都是使‘患者’迅速恢复战斗能力,我开的药方却是帮患者慢慢调理内息,和游戏技能基本上没关系了。”

蔺司沉的表情很温和,双手轻轻地搭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堪称轻柔地注视着封徴雪浓密的墨洒长发,近乎是自言自语,小声喃喃道:“都说医者难自医,你救了这么多人,为何不救自己?”

“什么?”封徴雪抬了下眼,眉心冷淡的凝着,像忍受着熟悉的痛楚,“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蔺司沉轻轻摇头,眼中的眸色更深,似是在用轻佻的笑意掩饰遗憾:“没事,我刚刚说,大夫真的很温柔。”

“……”

蔺司沉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封徴雪思绪有些放空,又垂下头去,没接话,不知是不想接还是怎的,过了一会儿,便听蔺司沉又不怀好意地搭讪道:

“但大夫给我开得药方,怎么没把我医好?”

封徴雪蹙起眉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提。

约莫两个月前,二人第一次见面。

这人把草堂门一关,直接就要褪裤子——说是得知草堂有一个给首领看病的神医,特此闻风而来,最近有些男科问题,一打架下面就撑“帐篷”。

封徴雪还没见过能流利对话的Npc,自然就将这人归为想闹事的玩家,所以随便开了一份益智补脑的药方,将人给打发了。

然而此时此刻,封徴雪的目光顺着这人的下.身看去,但见那厚厚的白袍之下,有一个明显的小帐篷。

封徴雪一愣,目光都都有些呆住。

难不成……

不是耍流氓……

是真的?

封徴雪耳根臊红了一半,就听蔺司沉道:

“所以到底能不能治,大夫?”

“能,不过你先离我远点。”

“我离你还不够远?都半尺远了。”

“……”

封徴雪目光淡然,平静地给出一个大夫的专业建议道:“如果是游戏Bug,我建议你上报系统管理员;如果是本身疾病,我还是建议你登出游戏,去大医院找个男科挂号,而不是在游戏里找我。”

“可是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啊,”男人故作怅然,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那些男科医院排队的都是些什么人?养胃男,早写男,没毒男,像我这般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封徴雪蹙眉道:“你这都是什么歪理,生病了就看病,不都是病人吗。”

“既然您都不愿意治,我看我也是无药可救。”

“……?”

封徴雪看精神病似的瞅了蔺司沉一眼,仍觉这人最该看看的是脑子。

就听白头鸯悠悠转醒道:“想当年,我家老头子也是这样追我的,没脸没皮的。”

封徴雪看向蔺司沉与白头鸯之间,目光谨慎逡巡,似乎在对比相似之处。

如果Npc也有求偶等社会性行为,那眼前这人,有没有可能…

是个具有完全自主意识的高阶N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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