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1 / 1)

当初迎春三日回门时,脸上还有笑容,和姐妹们相聚,也说那孙绍祖虽然生得粗鲁,但对她还算尊重。当时姐妹们还替她高兴,觉得二姐姐在家里忍气吞声十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哪曾想,三个月之后再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却是那孙绍祖从贾家榨不到好处之后,就成日里骂天骂地,指着迎春的鼻子说她是自己花五千两银子买来的,楼子里的头牌粉头也没这么贵的。迎春再怎么软弱,也是侯门千金,从小到大哪曾听过这等污言秽语?

偏她又是个笨嘴拙舌的,又因贾赦的确拿了人家的银子理屈,根本不知如何还口,只能郁结在心,背着人自己痛哭罢了。那孙绍祖又是个不知捡点的人,家里的丫鬟仆妇,但凡稍微有个平头正脸的,都被他沾染过了。

若非是迎春的陪嫁大丫鬟绣橘颇有前辈司棋的品格,是个性子烈、脾气爆的,只怕也难逃那孙绍祖的魔爪。而迎春的处境,也会更加不堪。贾家也是真的败落了,听了迎春的泣血哭诉,贾母和王夫人也只能陪着哭,自欺欺人地说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哪好干预?”,就让迎春自己熬着了。偏偏迎春是个立不起来的,也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中逐渐凋零了。

黛玉听说哭得是迎春,心头不禁一凉,追问道:“二姐姐怎么了?”

贾母叹息了一声,抹着眼泪道:“今日一大早,绣桶就来了,说是二丫头病得起不来了,那孙家还不给请大夫。她好容易找了大夫来,开的方子里要用人参。孙家肯定是不会给的,那丫头是个忠心的,悄悄跑回来讨人参来了。好在贾母还有半株百年老参,交给绣橘拿回去配药了。

黛玉吃惊道:“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迎春的为人她是了解的,那就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觉得麻烦别人就是给自己添麻烦。若非是当真病得起不来了,定然会拦住绣橘,绝不会让她来娘家讨人参的。

比起因没钱吃药而病死,只怕迎春更不愿意面对事情暴露之后,孙绍祖的种种为难与羞辱。

也或许,如今的迎春觉得自己活着还不如死了,只是没有自杀的勇气而已。若是能病死,她反而觉得是解脱。徐茂行站在一旁,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全当自己是柱子上或墙壁上的一朵花,以免在场的女眷觉得尴尬。若是可以选择,他是真不想听这种别人家里的尴尬八卦。

但黛玉事先不知,已经问出来了,他若这个时候提出离去,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索性就全当自己不存在了。不过听了这一耳朵,他也可以确定:贾家是真的不行了。看来等回去之后,得找个机会让紫鹃劝劝她的父母,找个机会就赶紧脱离吧。如若不然,当日后贾家真的抄了,还得另凑一笔银子,把紫鹃的家人给赎出来。

放任不管是不可能的,黛玉和紫鹃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相伴多年亲如姐妹。便是看在黛玉的面子上,他也不忍叫对方骨肉分离。因着迎春的事,原本因黛玉回门而欢快的氛围,终究是折去了几分。

便是贾母更疼爱黛玉,对迎春这个存在感不高的孙女感情不深,得知迎春如今的处境,她又如何能欢喜的起来?好在探春到底机敏,怕贾母年纪大了,长久悲伤身体受不住,便和黛玉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转移了话题。目前最好的转移话题对象,可不就是刚刚出嫁不久的黛玉吗?

于是,黛玉便说起了嫁到徐家之后,和在贾家时完全不同的见闻。

徐茂行知晓她体弱,自从她到了徐家之后,每日或清晨,或晚饭之后,都会拉着她在街巷里转几圈,或到左邻右舍家里拜访一番。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不是非得提前递了拜帖才能登门。

这些人家的女眷,平日里就喜欢聚在一起,或作针线,或模牌九,相互交流一些东家常西家短的八卦。一开始黛玉很不适应,觉得这些妇人嘴巴太碎,毕竟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

可慢慢的她也看出来了,那些人其实并没有恶意,之所以聚在一起就谈论这些毫无营养的八卦,不过是因为他们大多读书不多,玩不了诗情画意而已。平日里他们操持家事已经够辛苦了,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候,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可不就是什么话题轻松就聊什么吗?作为刚成婚的新妇,黛玉自然也是他们打趣八卦的对象。尴尬羞恼是有的,和黛玉细腻敏感的心思,让她能分清对方是否有恶意。这种没有恶意的打趣,她恼过之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后来还是徐茂星给她出主意:打不过就加入,走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黛玉若有所思,隔了两天在刘主事家门口那棵大槐树下重聚时,她先是拿自己打趣,趁着众人愕然惊奇之余,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别人身上。其实很多时候,人们之所以爱拿一个人开玩笑,就是想看那个人的羞窘之态。

这种行为算不上恶意,但也真的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就是了。

想让他们不再打趣自己,气急败坏的争辩是没有用的,甚至你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兴起。

你若动了真怒,他们也不会反思自己,反而会说你小气。

反倒是你自己表现得不在意,像黛玉这般先自伤三千,对方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再拿你说笑了。在有经验的徐茂行提点下,黛玉迅速经历完了这种心态的转换。且事后仔细思索,这一点口舌之争,比起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容易太多了。因而在贾母面前她也毫不避讳,为的就是让贾母知道:她成婚之后,虽然遇见过一些小挫折,但都已经成功化解了。除此之外,夫君对她极好,家里的大小仆人对她也都极为尊重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像二姐姐那样所托非人,请外祖母放心。

若她真的把自己的婚后生活描述的一帆风顺,贾母反而更加担心。似如今这般有选择地展露,反而让老太太安心了。她拍着黛玉的手背不住说好,又招手把徐茂行喊了过来,握住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老怀大慰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早没什么雄心壮志,只盼着你们小辈个个都和和美美的。徐茂行趁机表态:“外祖母放心,我们会相互扶持,把日子过好的。”

他的话说得也很实在,没说什么定然不会让黛玉受半点委屈,只说相互扶持。

贾母连连点头,笑道:“父母长辈终会老去,儿女长大了也都有自己的心思,姬妾再美也都是玩意儿。只有你们两个才是相伴一辈子的,自该相互扶持,遇事多体谅体谅对方,别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此乃金玉良言,也是过来人的肺腑之言。夫妻二人自然受教,一同起身对贾母施礼。

便在此时,守在门口的翡翠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看,在引起了鸳鸯的注意之后,便对鸳鸯使眼色。

鸳鸯见无人注意自己,便沿着边沿悄悄走了出去,正要问翡翠何事,便看见宝玉垂手站在柱子旁,顿时也不必问了。“宝二爷,你怎么不进去?”

宝玉便把食指竖在唇边,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低声。鸳鸯往里看了一眼,便知他为何会如此,索性拉着他又走远了些。两人走到了明堂里扶疏的花木旁,宝玉才大大松了口气,连连打躬道谢,“多谢鸳鸯姐姐体谅我。鸳鸯好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这样小心翼翼的?”

宝玉往上房这边看了一眼,问道:“林妹妹和徐家妹夫是否已经到了?”

“早到了。”鸳鸯道,“已经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宝玉又问:“你看林妹妹如何?气色还好?还咳嗽吗?”

鸳鸯笑道:“你若想知道这些,自己进去看看不就完了,何必又来问我?”

“我...."宝玉张口结舌,神情有些黯淡,原本准备好的借口此时竟也说不出来了。

之所以不进去,不过是他心中仍有遗憾,自知心境不够坦荡而已。

当初得知史湘云定亲之时,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询问对方是谁,也可以兴致勃勃地和史湘云说起和卫若兰相交的过往,替卫若兰说好话。可是轮到了林黛玉,他却始终无法复刻当初的心境。

他是知道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失控,做出些不管不顾及为失礼之事。

既然如此,不如不见。以免给里面那对夫妻造成什么困扰,让林妹妹在夫家的处境变得艰难。

鸳鸯叹了一声,仔细与他分说道:“我看林姑娘的气色好多了,不但面色比先前红润,脸上也多了层肉。徐家姑爷也是个极正派、极俊秀的少年郎,克己复礼,处处对林姑娘体贴。林姑娘面对他时,笑容也颇多,两人感情显然是极好的。"宝玉忍着失落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对鸳鸯道:“老太太那边离不得姐姐,姐姐快回去吧。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呢,这便告辞了。”

说完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没给鸳鸯半点挽留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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