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的微笑中透漏着一丝疲惫，师傅，我是尽力了，怪就怪轻舟元君太了解您了。
“这二位是？”
“在下东海蓬莱柳澜。”
“在下东海蓬莱岚泽。”
“蓬莱是个好地方。”柳澜刚想谦虚几句。
“千金阁新来个男花魁，好看吗？”
申屠星霜满眼期待，十六眼睛也嗖的一下就亮了，她怎么不知道蓬莱还有这种好地方。
有人欢喜，有人悲。
千金阁，蓬莱岛上最大的青楼，由合欢宗承办。
柳澜只觉得冰火两重天，她为什么要面临这种问题，身后那两个男人都要冻死她了。她可是和岚泽发过誓，再也不去千金阁了。她们俩的师傅真不愧是至交好友，所以郁生，别看了！明明是你们师傅交友不慎，看她干嘛！
“不太清楚。”
果然，柳澜心中赞叹自己，不愧是她，完美的答案，她这么久没去了，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面前两个闪闪发光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柳澜居然有些莫名的愧疚，决定等到蓬莱一定让她们俩‘宾至如归’。
申屠星霜问道：“你们这是往哪去啊？”
十六开心的说道：“我们去东海。”
“等我下。”
轻舟元君多年居于雪山之上，每年都是十六的师尊去找她。
看了看遍地的尸体和随处可见的血迹，十六此时才觉得罗刹真的名不虚传。看见十六几人看着周围的血迹尸体有些不知所措，申屠星霜也不想被人认为是在乱杀无辜。
“此地名叫沉舟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们如此罪孽，我只不过提前送他们下地狱而已，而且我可没动手杀他们，撑死揍了一顿，他们可都是自己吓死的。”
这样的生灵，要她说就该挫骨扬灰。不过没必要徒增杀孽，死的轻易了些，还是让他们下地狱吧，有他们受的。
“你们知道这座塔是做什么的吗？”她指着身后的已经推到的高塔，如今火焰将尽而产生的微光，照亮了那些骸骨，多是婴孩。
又或者说都是女婴的骸骨。
“他们有的人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将刚出生的女儿溺死，掐死，千百种死法等着她们，又怕她们怨气深重报复，所以干脆将她们的尸骨投入这高塔之中，一来警告那些来投胎的女婴，二来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省的被报复。”
看几人有些愣住，申屠星霜用脚踹了踹一旁倒下的男尸，仿佛在说再不过寻常之事。
“民间有个形容，叫做弃婴塔内无男骨。”
无男骨……无男骨……
几人仔细咀嚼这几个字，十六背后发凉，天地初开，皆为混沌，是为无极，阴阳交合，以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乾道生男，坤道生女，为何非要分个高低呢？
柳澜更是觉得这种原因荒谬至极，她们蓬莱之所以一直是女子继承，是因为孩子随大多随母族灵力，父亲的不稳定性太大。
如此，她们蓬莱才世代家主皆为女性，不止蓬莱，东海其余世家皆是如此。
岚泽也面色铁青的开口道：“无知当真可怕。”他们鲛人一族向来子嗣艰难，对幼崽极其重视，都是群体一起养大的。
至于郁生，世间不平之事他见的太多了，嘲讽道：“好像死了有儿子上坟能复生一样。”这种事真是不管见了多少次都想骂人。
十六开口道：“世间多的是不孝儿女，他们怎么这么自信，儿子一定会上坟，就算不知，那些女婴来投胎时，知不知道会这样。”
果然话本子里越是荒谬的事越有真实性。因为人的自私偏见，害的那么多鬼魂枉死不得往生，她们也不会明白，亲生父母为什么要在她们一出生时就要杀了她们。
最后塔都被推倒了，村中所有的尸体也都烧了，尘归尘，土归土，该往生的往生，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山林撒到了被大火焚烧后的村子，一阵清风吹过，村门口的石碑上，赫然刻着：
九十六
申屠星霜下山以来杀的人数，大多不得超度往生，少部分直接魂飞魄散。
只是那些能够往生的灵魂，不知道下一世，还愿意来这世间吗？
第二日一早，他们找到了云山剑派的弟子，说那个香包是一个老婆婆给他们的，循着那个弟子说的地方，又和当地人打听，才知道那个老婆婆原来是有名的绣娘姓曲，嫁了个江南的富商，生了个女儿，小名叫花花，如珠似宝的养到了七岁。
可惜那年上元佳节，被拐子拐走了。
后来那富商找了几年，觉得多半找不到了，曲绣娘不愿意，就和曲绣娘和离再娶了。
“花花，我的女儿啊…，她是不是还活着，她想起来回家了是不是？”
他们找到曲绣娘住处之时，本以为会见到一位人到中年的娘子，结果却是年近花甲的婆婆，满头白发盘起，一身布衣，岁月的痕迹在她的身上并未留情，但面容慈祥，开门时手中还拿着绣活，小院子中挂着许多的香包花灯。
听十六说明了来意，又说了花花的长相和衣摆处的花纹时，终于落下了泪。
十六张了张口，没说出话，郁生站在她的身旁开口道：“花花已经去往生了。”
“往生了……”
老婆婆有些愣神，摸了把眼泪，“瞧瞧我这老婆子，来，你们来院里坐嘞，站在门口算怎么个事。”
申屠星霜不太喜欢这种场面，所以打听好后早早就离开自己逛街去了，柳澜和岚泽也想逛逛江南水乡，所以今日来的只有十六和郁生。
三人坐在椅子上，十六看见有间房间的门是敞开的，里面仍有许多花灯，曲绣娘顺着十六的视线。
“花花年纪小，我怕她变成游魂之后找不到家，被欺负，我虽盼着她活着，却也知道希望渺茫，所以不止是中元节，每天我都去河边放灯。”
“花花，她……”曲绣娘虽然这些年求神拜佛都没少，还是有些迟疑“她真的往生去了吗？”
“她没有做孤魂野鬼，被别的鬼欺负，对不对。”说到这已经花甲之年的人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
“我们对天发誓，亲眼看见的花花，我们修道之人，能看见鬼魂，花花说她很想娘亲，但是尸骨已经找不到了。”十六本想找出来将尸骨带回来，可惜那些孩童的尸骨早就化作白骨，分不清了。
见曲绣娘没有说话，又说道：“花花梳着双丫发，一身浅绿色缎子，衣摆处绣着蓝色小花，那针法和你在香包上绣的蓝色小花是一样的，是花花认出了香包，所以我们才能找到你的。”
曲绣娘听到这终于彻底相信了，她等了几十年，想有她女儿的消息，如今知道女儿被拐走当年就去世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花花……，我不是个好娘亲。姑娘，是我害了她，当时她就在我怀里抱着，就被抢了去，她才那么小……那帮杀千刀的拐子，我的花花……她才七岁啊！”
说到这她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到达了一个临近点，土崩瓦解，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无助的哭泣着。
“我不是……我不是个好娘亲…我不是个好娘亲……”
曲绣娘多年执着达成夙愿，说什么也要给二位恩人做顿饭，二人再三推辞，说着急赶路，这才作罢。
十六和郁生找到柳澜和岚泽的时候，他们俩在荷花塘租了条船。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柳澜闭着眼睛躺在船上，岚泽坐在船头，是船底下几个小精怪在推船。十六想到之前幻境中的景象，发现柳澜好像很喜欢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感觉。
她和郁生没叫他们，自己也租了条船，漂浮于水面之上，小船躺一个人，坐一个人正好，十六觉得飘荡在水面上的感觉有一种归于自然，随着水面游走的感觉。
但她真的很担心漏水或者掉下去，她不会游泳，躺了一会，还是觉得在岸上的感觉更好。郁生也不是很喜欢在水里的感觉，两个人在岸边又拿出两把躺椅，郁生拿出来一把白玉伞，周围没有其他人在，直接施法变大，置于二人头顶。
十六隔空裁下荷叶做杯，取荷花之上的露珠，交给了郁生，郁生手上运气，荷叶之中的水隔着叶子泛出寒气，再到十六手中时，荷叶依旧，水却入口凉爽，泛着荷叶的丝丝清甜。
十六一口一口的喝着，心中感慨郁生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不愧是她师兄。
此时一只浑身黑色的小鸟飞来停在了十六的脚边，小鸟自己转了一圈，十六看着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师兄，你看这个鸟，是不是有点眼熟。”
郁生靠在躺椅上扇着扇子，抬眼看了下，开口说道：“没见过。”
那应该就是没见过了。
恰逢柳澜和岚泽此时将船靠岸，柳澜刚坐起身，还没打招呼，就看见了十六脚边的黑色小鸟，皱了皱眉，这鸟是不怎么好看，冲着十六喊了句“灵气化形？”
“不是我的。“
“那就行，说实话，这鸟不在我的审美范围之内。”
听柳澜说完，十六又看了眼那只鸟是不怎么好看，浑身黑的一点杂色都没有，她喜欢浅色，柳澜喜欢偏艳一些的，郁生偏爱白蓝二色，岚泽不太了解，不过穿深色衣服会更多一些。
浑身黑色，她只见过申屠星霜的那把疏狂。
想到这，她坐了起来，仔细观察着那只鸟，发现十六在看着它后，又自己转了个圈。
十六伸手想摸摸看是怎么回事。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