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布洛妮娅声音哽咽。
“在下层区跑了一大圈,感觉如何?向我汇报吧,布洛妮娅统领。”
可可利亚语气严厉起来。
大守护者的位置意味着责任。
亲情也只能排在后面。
此刻,站在克里珀堡里的两人,不是母女,而是大守护者和代大守护者。
布洛妮娅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下层区的民众生存压力很大,有来自裂界怪物的方面,也有来自资源不足的方面。”
“他们对上层区的人普遍都报以仇视态度。”
“目前维持秩序的组织是地火,首领是一位医生,其中地火很多人曾经都是银鬃铁卫”
布洛妮娅用简短干练的语言概括了下层区的现状。
但没有提到地火正准备反攻上层区。
可可利亚并不满意,沉声道:“继续说,我在听。”
布洛妮娅沉默片刻,继续道:“地火领导的下层区正在计划反攻上层区,上层区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可可利亚没有反应。
布洛妮娅也没继续说。
片刻后,可可利亚摇头:“布洛妮娅统领,这就是你想汇报的全部内容吗?”
语气平淡,但严厉。
又是一阵沉默。
布洛妮娅这才说道:“我们从远古机器人史瓦罗那里得知了星核的真相。那些天外来客,我可以确认,他们是为了星核而来,为了解除星核给贝洛伯格带来的灾难。”
“母亲,您一直都清楚星核的真相,对吗?我总有一天也会接触到那些知识,成为守护者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就是永远背负这些秘密。”
可可利亚神色依旧不变,淡淡道:“那么,布洛妮娅统领,你认为天外来客拥有解决星核的能力吗?”
事实上,如果没有姜曜这个变数,贝洛伯格静待着列车组前来,那么布洛妮娅会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显然,布洛妮娅没能和列车组并肩作战,不清楚他们的深浅。
可可利亚脸色柔和稍许,语气温和:“忘记这个问题吧,你我都没办法回答,命运从未掌握在我们手中。”
顿了顿,可可利亚说:“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布洛妮娅,不付诸于武力,你有把握统合下层区吗?你有把握领导上层区与下层区的融合吗?”
布洛妮娅垂下头,呼吸,吐气。
最后,布洛妮娅抬起头,仰起脸,坚定的给出自己的回答:“我可以!”
可可利亚迎着那双坚定的目光,轻轻摇头:“不,布洛妮娅,当你回来见我时,就代表你还有所欠缺。”
布洛妮娅第一次反驳自己的母亲:“不,母亲,是您错了!”
可可利亚突然失笑,从大守护者的位置离开,走到布洛妮娅面前。
“不错,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拘泥于我的教导,这是好事。”
布洛妮娅完全笑不出来,沉声道:“母亲,您为什么要下达那些命令?从封锁下层区、到对上层区的堕落腐败视而不见,再到如今的屠杀。”
布洛妮娅目光灼灼:“母亲,您是被星核蛊惑了吗?”
可可利亚眸子微动,伸手抚摸布洛妮娅的脸颊:“愚蠢、傲慢,布洛妮娅,当你猜测我被星核蛊惑时,你就不该来的,更不该找我对峙!”
“如果我被星核蛊惑了,那么我会永远失去你的”
感受到可可利亚深沉的爱,布洛妮娅眼里多了一份水润,呢喃道:“母亲”
可可利亚低声道:“布洛妮娅,你做好准备触碰真相了吗?残忍的真相。”
布洛妮娅没有犹豫:“嗯,我准备好了,母亲。”
“那么,坐吧,我会告诉你真相,你将会知道,你的母亲,我,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强大、坚定、智慧。”
可可利亚对布洛妮娅毫不保留。
“贝洛伯格的历史你应当知晓,七百年前的大战终结于寒潮。”
“第一任大守护者与星核做了交易,用无休止的寒潮淹没了毁灭的虚卒。”
“而后几乎每一任大守护者都会被星核喋喋不休的声音侵扰。”
“不算少数那么一两个贵族的傀儡,几乎每一任大守护者都坚守住了本心,没有被星核蛊惑。”
“除了我!”
布洛妮娅瞳孔放大,不可置信:“不,母亲,我不信!您现在并未被星核蛊惑,对吗?而且我不相信母亲您会做出对贝洛伯格不利的事情!”
可可利亚自嘲一笑:“是啊,现在的我没被蛊惑,但你知道吗?那是因为有一位陌生的神明帮我隔绝了星核的侵蚀!”
布洛妮娅惊了:“陌生的神明?”
可可利亚深呼吸,闭上眼,说:“是的,陌生的神明,我不知道祂的名号,也不知道祂的长相,只知道与祂第一次见面时、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祂戴着一张狐狸面具。”
“布洛妮娅,你知道吗?我那时已经被星核蛊惑了,也在纠结是否封锁下层区,我想那时的我大概会按照星核的蛊惑做出同样的决定,甚至更过分的决定!”
“但陌生的神明帮了我,正是因为祂的出现,我反而坚定下达了封锁下层区的命令,并与筑城者的后裔,那些自诩为贵族的蛀虫们交易,用上层区普通民众的幸福换来了对军队的绝对掌控。”
“最后,如你所见,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冰冷而又充满杀气的话从可可利亚嘴里出来。
让温暖的克里珀堡一时间都充满寒气。
布洛妮娅不断摇头,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您分明知道您的这些命令将会对贝洛伯格的民众造成多大的痛苦!难道是那位神明的意思?”
可可利亚摇头,看着布洛妮娅的目光除了慈爱、怜惜,又多了一点失望和庆幸。
心情实在复杂。
既想布洛妮娅明白自己这么做的含义,又想布洛妮娅永远不知道
人,还真是矛盾啊!
“不是这样的,布洛妮娅。那位神明甚至没和我说一句话,若不是星核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也没有察觉到我早已脱离掌控,我甚至都怀疑那是一场美梦。”
“布洛妮娅,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星核蛊惑吗?”
面对母亲的问题,布洛妮娅沉吟片刻,给出回答:“是因为星核的力量,增强了吗?”
她打心底不信自己的母亲比历任大守护者差!
没理由其他大守护者坚持住了,自己的母亲却没有。
可可利亚摇头:“不,是因为我看不到希望。”
布洛妮娅更加不解:“看不到希望?”
可可利亚重重点头:“是啊,根本看不到希望”
可可利亚转身看向窗外:“布洛妮娅,现在的你和那时的我一样,都相信贝洛伯格还有希望,都相信我们可以团结一心,共度难关。”
“但当我成为大守护者后,我才明白”
可可利亚再度转身,面对布洛妮娅,低声吼出当年埋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贝洛伯格已经没有希望了!!!”
“裂界怪物根本不足为惧!自从前面的大守护者发现星核的秘密后,都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也这样认为。”
“可是,又有谁能解决星核呢?!”
“没有人!”
“失去了宇宙外的支援和帮助,我们的科技、我们的力量,离解决星核还差得远!”
“希露瓦,曾经的天才,我的挚友,我以为她能带给我希望,但是受限于眼界,她也无能为力,甚至也会被星核侵蚀,所以我赶走了她。疏远了她!”
“我彻底明白,受制于资源不足的我们,科技树上限已经达到了我们可以触及的终点,只凭我们无法解决星核。”
“但星核不除,寒潮不止!”
“已经肆虐了七百年的寒潮,将贝洛伯格的生机吞噬殆尽!”
“物资极度短缺,食物根本不足以支撑大量人口的消耗。最关键的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髓储量最多够我们使用不到三十年!”
“我们被困死在了自己的母星上。”
可可利亚语气悲伤。
空有一腔热血,却发现除了这份热血以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不断地延缓、延缓、延缓贝洛伯格这个重病患者的生命。
一点一滴、一分一秒的在煎熬中倒计时。
去迎接注定覆灭的结局。
布洛妮娅身体发颤,原来这就是母亲当年面对的局面吗?
但这不是母亲你如此残忍的理由啊
仿佛是知道布洛妮娅在想什么。
可可利亚又道:“更可恨的是,那些筑城者的后裔,躺在功劳簿上吸血的渣滓,他们毫无远见,只知享受,醉生梦死,甚至还想复现希莉儿时的‘辉煌’。”
“布洛妮娅,他们已经烂透了!”
“除了朗道家族,其他绝大部分‘贵族’,都已经烂透了啊!!!”
可可利亚声音颤抖:“布洛妮娅,我深知自己无法拯救贝洛伯格,在那位神明出现后,我也明白星核许诺的未来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布洛妮娅更加疑惑:“可是,母亲,即便那位神明没有帮助贝洛伯格,但您也没被蛊惑,您大可以审判那些罪犯,杀死那些罪犯。但下层区的民众,是无辜的!”
可可利亚痛苦的摇头:“布洛妮娅,你还是不懂,贝洛伯格已经没有希望了!!!”
“那位神明救赎了我。祂让我看到了希望,让我知道奇迹是存在的!”
“可奇迹,正是因为稀少,才叫做奇迹啊!”
“除了等待,别无它法。”
“我只能选择最笨、最蠢、最残酷的办法。”
“我选择牺牲大部分人,一切为了贝洛伯格的存续。”
“所以,我封锁了下层区,我放任上层区的贵族欺压民众,为所欲为,因为这是一笔很简单的经济账,那些贵族再如何骄奢,消耗的物资也远远少于数量众多的普通民众。”
“等到你继任时,便可以收割,你将推翻我残暴的统治,给剩下的人希望,人没有希望,活不下去的。”
“布洛妮娅,我深知我的决策对下层区的民众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可是,布洛妮娅,我有罪,但没错!”
“时代的一片雪,落在个人的头上是一座山。”
“贝洛伯格的延续、我们文明的传承,高于一切!!!”
布洛妮娅无法接受:“不,母亲,您错了!能决定命运和未来的,只有我们自己!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不知何时才来的奇迹,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们本身呢?”
“我们人类,只有靠自己才有出路!!!”
“就算最后我们失败了,但至少我们努力过!我们奋斗过!我们文明的底色、我们文明的传承,还在熠熠生辉!”
可可利亚欣慰的笑了:“布洛妮娅,我的孩子,你能有这种觉悟,我很高兴。”
“这代表你不会受我的桎梏,这很好,时代是在变化的。”
“但是啊,孩子,你不明白。”
“凡事皆有代价。”
“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谈其他。”
“我尊敬历任大守护者,但我深知,她们的能力不足,她们的操作相当于把麻烦加倍扔给继任者,层层叠加,直到我这一代,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无论我做什么,贝洛伯格都会覆灭,前任大守护者可以传给继任者,我自然也可以。”
“但有用吗?布洛妮娅,扪心自问,如果没有天外来客,你能解决星核的问题吗?”
“如果没有那位神明,我不会让你承受这份压力,我宁可与星核做交易,选择它许诺的一线生机,即使我心里清楚那大概是个谎言。”
“可那位神明出现了,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奇迹。”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残忍了吗?”
“牺牲大部分人,换来少数人的传承,总比都死干净了好!”
“我们耗不起了!!!”
“我们靠自己根本没有希望!!!”
“我们没有下一个七百年了!!!”
可可利亚低吼着,发泄着这么多年以来内心的压力。
她泪水顺着脸庞流下,全然没有大守护者和母亲的威严。
可那又如何呢?
布洛妮娅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母亲,承受着如此大的压力。
她将所有的责任担在了肩上。
“孩子,看开点吧,那些渣滓们,该死!”
可可利亚不想看到布洛妮娅难受,如此劝慰。
布洛妮娅抽了抽鼻子:“但是下层区的民众本该可以活下去的。”
她轻声说着。
她已经没办法再责怪母亲。
可可利亚低下头,转过身。
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天空。
“是啊,他们本该活下去的。”
“布洛妮娅,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因为我知道自己对他们犯了罪。”
“我并非开脱我的罪责,因为我自始至终不认为我有错。”
“但是”
“我的确剥夺了他们的生命,正如那些上层区那些渣滓们的所作所为,也是我默许的。”
沉默。
许久的沉默。
布洛妮娅并未听到。
可可利亚最后的低语:
“所以啊,我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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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子文!
没刀!!!
可可利亚要加入追杀主角的队伍当中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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