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家饭桌上人齐了，老夫人坐在主位，左手边是李明鹤、齐氏和李景澈，右手边是李青芷、李绣朝和李景湛。
李家没有妾室，也没有庶子庶女，包括李绣朝都是记在齐氏名下的，因而座位按着长幼排，又因晋国以左为尊，便这样排了，是家里这么多年以来的固定次序。
李景湛看着李绣朝被丫鬟用轮椅推着进来，不由得瞪大了眼。
李绣朝残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李景湛才十二岁，年纪不算大，又不在李家，没人告诉他，他对李家这段时日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只听母亲提起过，大姐姐好像病了一回。
此刻见李绣朝坐着轮椅，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情来，主动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还将餐前的点心往她这边推了推。
李绣朝有些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李绣朝看到他光影下的那个角度，居然和煜儿有点像！
煜儿像她，李景湛像煜儿，同理可知，她和李景湛像！
不仅如此，她还像李明鹤。
齐家有没有人和她像呢？据她所知，齐家目前活着的，只有齐氏和她兄长两人。
算了，还是先找寻当年的产婆，像不像一事，实在是太过不确定，就说有些没有亲缘的人，有时也还有两分像呢。
李明鹤、齐氏也已落座，李青芷才姗姗来迟，坐下用膳。
李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今日李明鹤高兴，倒了一杯酒，就半是喜悦半是感慨地叹了起来，“澈儿苦读十几年，总算有了个好结果，最差也是个进士出身，总算出头了呀。”
有李家和齐家在前方铺路，何愁前途不坦荡？
李明鹤品了一口有些辛辣的酒，啧了一声，对一旁沉默不语的李景湛道：“你兄长六岁就开蒙了，如今二十有三，可见这条路不好走，你若是再这么闹下去，而立之年都出不了头！”
李景湛把脸瞥到一边去。
谁稀罕？
他想做的是武将！要考武状元！
李明鹤见他冥顽不灵，冷哼一声。
朝堂上文官与武将各成一派，如今边疆太平，无甚战乱，加上皇上有意打压，文官地位高于武将，自然惹得武将不满，他这文官家出身的傻儿子要真投身武将麾下做事，肯定是处处碰壁，吃尽苦头！
前世李景湛干什么去了呢？
李绣朝记得是按照李明鹤的话走了仕途的路子，最后倒也考上了，父亲还是吏部尚书的官职，留任在京本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可最后不知为何却被分配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州做官。
江州是个好地方，粮食产量多，富庶、却又常发水灾，朝廷的赈灾力度也是最大的，这样的地方最容易熬出资历来，待有了政绩回京，仕途之路自然是一片坦荡。
熬资历是一方面，避嫌估计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景澈考上，也有绣朝一分功劳！”
李明鹤突然把话头一转，放在了李绣朝的身上。
李景澈连忙点头，“是啊二妹妹，此次多亏了你，哥哥敬你一杯。”
说着就朝李绣朝举起了酒杯。
李绣朝顺势做出惊讶之态，抬手将杯子迎上，“我伤还未好，便以茶代酒，还望兄长见谅。”
还未放榜的时日，李景澈常去倚梅院看她，说起她那药丸，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李景澈重情重义，又心思单纯，比李青芷正正大了七岁，是自小看着妹妹长大的，难免对李青芷偏爱些。
可如今再偏爱李青芷，也只是对同胞妹妹的疼爱，远不如后来他落榜后李青芷的日夜陪伴培养出的感情深刻。
李青芷最恨有人抢她的东西，若说李青芷针对她是因为她这幅容貌，恐怕不见得， 而是若没有她，李青芷便是李齐两家孙辈唯一的孙女，独享所有宠爱和家族能够带来的殊荣。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在与李青芷亲近的所有人之间岔开一道口子，让李青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二人喝完各自杯里的或茶或酒。
李明鹤问道，“为父听说这无味丸，价值千金，不知绣朝是从何处获得？”
李绣朝有些惊讶，“竟价值千金吗？我前段时日出去，本想给兄长购置些东西，看到一身穿灰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在卖这药丸，说是考场必备，一颗一百两，但却不是付了钱就给，还要等制作些时日才能取到。“
李景湛听她这描述，不由得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这不是江湖骗子吗？所以你给了六百两？”
他记得那日，李绣朝送了六颗。
李绣朝摇摇头，“我原本也疑心是骗子，可那人没跑，隔天便将东西送来了，我还专门去找了大夫看过，说是有效用，才敢给二位兄长用的。”
六颗药丸，李景澈用了，齐闻璟却没用到，他是最谨慎的，今日岳父知道这药丸的事情要看，便拿了出来。
齐府的府医医术高超，看了也说无甚问题。
看来绣朝这是误打误撞，买到真品了呀。
“你此次帮了大忙，身边的银钱应该不够用了吧？”李明鹤有意无意地看向齐氏，“未出阁的姑娘，身边能有多少银钱？还为了她两个哥哥，拿出大半来。”
齐氏不咸不淡地点头，“那便从支取出两千两来给绣朝，就当这东西是府里买的，走了公中。”
李绣朝算是给自己儿子了一个人情，如今李景澈便十分念着李绣朝的好，日前看受伤的李绣朝比看青芷还勤，日后关系越来越好，这还得了？
六百两换来两千两，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
李绣朝还没回应，家里的老太太先开了口：“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和青芷一样，这是绣朝给兄长的一份心意，只能说绣朝的送的起了大用，这两千两，用来奖赏还差不多。”
那她何必说出两千两这个数？
齐氏暗自恼恨。
老太太怎么就对自己所谓妹妹的外孙女如此偏爱！
偏生李明鹤和李景澈也赞同此事，两千两就这样落入了李绣朝的口袋，气得齐氏不由得心肝疼。
老太太还在一旁补充道：“绣朝眼看着就要议亲，跟前也没个庄子铺面，全靠府里给的俸禄，一笔一笔地攒出来，六百两也要攒个几年了。这实诚孩子，身上有多少，就肯为她哥哥花多少，多好的孩子！”
李景澈酒意上头，听到这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