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李青芷刚一起床，就见到汀兰院院内站着母亲派来看着她抄书的嬷嬷，不由得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抄起书来。
李绣朝住的倚梅院也来了人，不过是老夫人院里派来的人，老夫人昨夜临歇才知道前院发生的事，虽然不知道是为何起了冲突，但事情顺利解决，以李青芷受罚收尾，想着李绣朝没吃亏，便派人来瞧了瞧。
顺带还送了她一些头面首饰，远远瞧过去漂亮非常。
李绣朝谢过老夫人跟前的嬷嬷，知道老夫人这是给她添妆呢。
重生回来时，她及笄已过。
老夫人妹妹外孙女月娘生的那个孩子，比齐氏生的大三天，可实际上齐氏将她记在名下，不愿意让她压自己亲生女儿一头，便将她生辰定在李青芷后三天。
她尤记得李青芷及笄时，是容德夫人为她主持的及笄礼。
容德夫人是朝廷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因她父亲、丈夫和儿子皆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朝廷便封她诰命，算是负责了她下半辈子。
容德夫人也是有女子气节，受封之后，一直用朝廷赏赐下来的银两接济着丈夫儿子在战场上的战友们，胸怀大爱，堪称女子典范，不少王侯之女想要请她来主持及笄礼，也要看容德夫人肯不肯去。
李青芷的及笄礼，是身为国子监祭酒的齐老亲自请动的容德夫人，为自己外孙女主持及笄礼。
李青芷及笄礼时，来了很多人，其中不少是家中子弟在国子监的，还来了不少公子王孙。
齐老桃李满天下，他的外孙女及笄，不少青年才俊都来了，还有李青芷的一群闺中姊妹们，热闹非常。
李青芷的及笄服，特意请了盛京上好的织娘，李家和齐家的老夫人各为李青芷添妆，硕大的珍珠挂在头面上，闪闪发光，就像现在老夫人送过来这么大颗。
李绣朝抬手抚上，在精致的首饰头面上擦过，在白皙的手指上留下浅浅的白色印记。
她及笄时，因为她不是齐氏亲女，齐家自然不会管她，她的及笄礼，是由老夫人一手负责，可也没在李青芷及笄后三天举办。
谁家及笄礼办得这么频繁？
而且与李青芷日子离得太近，齐氏也不高兴。
她的及笄礼到底还是往后拖了一月，老夫人操持，亲自为她主持，李家请了几个关系近的同僚，齐氏送了她一个玉镯，就这样草草了了。
即使后来她成了太子侧妃、皇贵妃、太后，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坐拥荣华富贵，她却依然记得，十五岁及笄那年，见过李青芷的及笄礼后，再去面对自己及笄礼后的窘迫与无措。
嫉恨倒不至于，可落差是难免的，那日夜里，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复国的打算，她要做公主，要人人屈居她之下，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也只能死。
重生一世，她依然无法释怀。
李绣朝看着老夫人送来的头面勾唇浅笑，“多谢嬷嬷，我这就去祖母跟前亲自道谢。”
“二姑娘别了，老夫人说了，您抓紧准备给两位公子的礼物便是，至于道谢，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李绣朝点头应好，送了嬷嬷走后，祥云便将头面首饰收到了柜子里，走过来继续为她梳头。
祥云一边梳头，一边问道：“从昨日回来就没见青芷姐姐，姑娘您是派她去做事了吗？”
“不错，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祥云吐吐舌头，“无事，就是见玉竹姐姐不在有些不习惯。”
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喜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李绣朝在镜子里看着笑了一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道：“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将它梳上去吧。”
祥云闻言一喜，“姑娘终于肯将头发梳上去了？”
可她想到什么，又有些迟疑道：“您若是梳上去，大小姐嫉恨，又找您麻烦怎么办？”
跟在李绣朝身后这么久了，祥云对李青芷也了解了一些，知道她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想到昨日姑娘还被她打了，不由得担忧起来。
“昨日父亲母亲罚她抄书，还要跪祠堂，她最近一段时间应是不敢往我眼前凑了。”
“梳起来吧，用完早膳以后，咱们出去一趟。”
祥云一听到要出去，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她手艺不错，往日因着主子的吩咐，只敢收敛着打扮，眼下既然主子开口，祥云便铆足了劲，要把姑娘往天仙的方向打扮。
李绣朝有些无奈。
祥云这丫鬟，脾气好，照顾人也细心，手艺也好，一人能顶两个，前世让她被害成那样，是她这个做主子的失职，今生她定要护着这丫头平安富贵一生。
李府正忙，府里上下没什么人出去，马车空闲不少，祥云很快便支取了一辆，让马车夫带着自己和姑娘出去了。
“去糖水巷。”
糖水巷？
祥云有些好奇姑娘去干什么，不过她也是个机灵的，主子要说去干什么，肯定在房里就与她说了，既然没说，那她也不追问，毕竟外面的马车夫是府里的人，说话还是没那么自在方便。
李绣朝见她好奇却没问，眸子里浮现出一抹赞赏。
糖水巷是老巷子了，但也并不破旧，巷子里住的人家不说大富大贵，但也是有些殷实的，巷外也是人来人往，倒不必担心有什么安全问题，但祥云觉得自己主子容貌太过乍眼，出来时便为她戴上了帷帽。
出门在外，能不惹麻烦还是尽量不惹。
祥云陪同李绣朝到了一户人家门前，见自家姑娘在门口站定，便知道是这家，上前敲响了房门。
敲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个老妪从门里探出头来，祥云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
无他，因这老妪没了一双眼睛。
准确来说，是眼球！
左眼被上下眼睑黏在一起，面上的纹路层层相连，做表情时犹如枯木一般，脸上还长着细密的黑斑，那只仅剩的右眼十分浑浊，上下打量着他们这二位不速之客。
她声音粗声粗气：“你们两位小娘子什么事？”
这称呼听得祥云心又是一提，但想到姑娘今天找人来是有正事，便壮着胆子道：“我家姑娘有事找你。”
老妪将视线放在门外头戴帷帽的少女身上，“你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