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碗都放在这桌吧，哦，多的那份放中间。”东方衡手指着靠窗户的一个位置，闻言，几个饭楼里的伙计就把分别装有肉、奶、药水、果的瓷碗摆放齐整，因为东方卫被抬走疗伤去了，他的那份儿划给了东方衡。
伙计们都是依附于东方一族的山民，平时就在饭楼里干砍柴烧水、洗碗送菜的活儿，至于炮制兽肉的过程需要修为在身的人，所以他们没法参与。
但就这样已经是让人羡慕不已的活计了，因为他们隔三差五就能捞到大人们瞧不上眼的边角料和有瑕疵的果子等，这捡回家便是用给自家孩子，希冀着借此改变后代命运。
所以名额十分抢手，但又得是受到东方族老信任的人，至少祖祖辈辈生活在青竹山上，家里有人出事了也跑不了。
伙计们摆好后，东方衡把窗户开大了点，以便能欣赏到雨景。
已经是入夜了。
雨势越发湍急，如同河流倾覆于地。
四人纷纷落座进食，气氛沉闷，连平时叽叽喳喳的淼儿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已经可以预料到，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始，以后每两三天都会至少经历一次，直到他们独立到离开饭楼。
东方衡一边吃，一边抚平心绪，将心神投入了体内。
经脉内，灵气缓缓流过，随着靠近血肉便散发血红色，萦绕于骨便散发如玉一般的莹润感。每一道灵气都随着无名真经的运转，而缓缓修复着伤势。
随着东方衡喝了一口药水，身体逐渐将其吸收后，灵气加快了在体内的流动，并包裹着药水带来的强大生机，之前灵气乱窜所带来的暗伤纷纷消失，犹如久旱逢甘霖。
这种强大疗效下，东方衡忍不住发出一句舒爽的闷哼声。
“嗯？”
这下让同座三人脸色一变，纷纷神色古怪了起来。
“我说你小子不会是打人打舒畅了吧，现在才忍不住哼出来，多大仇多大怨啊？那小子是吃你家啥了？”东方磊嘴里塞满了东西，但眼里是充满了鄙夷，心想这小子太阴了，吃点东西都能笑出声来，看来自己以后不能拿食物开他玩笑了，不然什么时候这小子给自己来一下狠的，到时候他晚上在被窝里偷摸着乐。
“哥，你好意思说别人，你啃着肉腿，脸上都笑开了花，刚才对打时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淼儿吃相颇为淑女，手拿筷子分肉，缓缓送入樱桃小口，吧唧一声咬下，脸上也现出了开心的笑颜。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手里无粮，那叫一个心慌慌。这句话再适合你东方三石不过了，看你笑得那样，我都快看不清你鸡蛋大小的眼睛在哪里了。”
“哈哈"
几句玩笑话语，冲淡了之前的凝重氛围。
东方衡看着瓷碗里的美味，又看看自己手上已经凝结的血液。
是啊，受苦受难都只不过为了腹中那方寸之地安稳，这一点无论是修行者与山民，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罢了。若是当权者残暴不仁、荒淫恶劣，那山民们一年奔波劳累，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烈日与暴雨是为哪般，家里都没粮食吃了，还得缴纳税银供掌权者享乐。
如果有的选择，谁又不想出阁拜相，挥斥方遒，至少也要畅游于山水之间，咏诵出一首农人家的山曲山诗，也不枉费此生来过这世上一遭。
而不是被这田地给锁住，若是再遇上个旱灾水患之年，税赋如同附骨之蛆，官员地主呼喝打骂、欺压无法。人间帝王一句心里装的是整个天下，可他偏偏看不见这天下之民。
可若是这样便每天愁苦满面，郁郁不展也不得其法，既然上天给了人生命，那她也应该给了人活下去的希望，只是自己没有找到罢了。
就像青竹山外的山民，山外的世界如何广大辽阔，他们并不在意。只希望今年田里的收成再好些，河里的鱼再多些，患的病痛再少一些，娃子们的脑瓜再灵光一些。
只要山外的应安县能买到他们不常吃到的包子、糖葫芦、点心。
东方衡远望外面这一方暴雨下的天地，心中颇为感慨。
或许自己来这里看看这里的美好也不错，不求闻达于什么诸侯王爷，功名利禄披上身。
这一刻东方衡的心境超脱了出来，神魂有了一丝变化，只是没有修到触及神魂的境界，东方衡感受不到神魂的异样。
心绪渐渐平伏，心思渐渐发散，东方衡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道韵，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抓住，如同细沙透过指缝间划走。而缓缓又放平呼吸，任由这一股道韵在心中流过，体内的无名经文自发运转了起来。
“道本虚空，无形无名，非经不可以明道。道在经中，幽深微妙。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其声既遥远又宏大，带着古老、天地未曾分化还是处于一片混沌的气息，又彷佛有古老的神祇隔着另一片空间而吟诵，如梦似幻，非真非虚。
东方衡神魂沉浸在道音中，灵气自发缓缓冲洗着肉身，效果远远超过他自己的控制。
一刻钟后，东方衡才从这种奇妙状态中回过神来，缓缓睁开双眼，便见自己盘子里还剩下的一大块肉不见了。
这让他满脑门子黑线，扫过三人表情，便见三人一脸淡然，三人眼神也凝视着窗外的细雨，彷佛没见过这番景色一般。
“你这人咋还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羡慕你啊，风声雨声充耳不闻，香味血味弃之不顾。果然是修玄奇才啊。”这时胖子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肉油，一幅得道高人对晚辈说教的样子。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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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已经停歇了，只是山间并无月光，只有烛火在照耀。
此时青竹山上人声早已停歇，只有偶尔两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声响起，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生气。
抽到夜晚巡山的人，在几个楼子里强打着精神盯着黑夜里的一切。
在东方卫的家里，此时他正跪在书房地上听着父亲的训斥，母亲则在一旁哭哭啼啼，直言我儿的伤好重。
这是个五官菱角分明，身躯高大宛如暴熊的男人，正坐在上首位，火光将他的脸照耀的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只听他那胡须根根宛如虬龙的嘴中说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狮子搏兔亦然也要使出全力，不要瞧不起任何一个人，把自己的愚蠢设想在他人身上更是愚蠢至极。”
东方卫的头上缠满了绷带，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药草的独特气味。
“父亲大人，我错了，我是想着那个白吃鬼受了伤，害怕两三拳就把他打趴下，这反而引来鲜膳老头的怀疑，所以我等人群打起来了，吸引了那个老头的注意，才想着对他下手，哪儿知道，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压制了体内的伤势，竟然没有影响到他，这点是我估算错了，只是父亲大人啊，他这样下狠手，全然不顾同族情谊，把我打得这么惨，你可得把他告给族老会啊，最好把他赶出去喂狼。”东方卫艰难地开口道，因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带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痛了起来。
“嗯，算我没有白教你这么多，谋定而后动，这很好。只是就算引来了怀疑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被你打倒在地就行，你这次错就错在太重视鲜膳老鬼的看法，他的看法不足为虑。记住了，下次出手快准狠，只有站在猎物背上的猎手才是合格的，而那些进了猎物口中的不合格者，唯有死亡。”
“另外你说的，把这小畜生告给族老会也不要再提了，这小畜生下手还挺有分寸，你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罢了，没有大碍。这次的事情就当个教训吧，留着他给你当磨牙的玩物，接下来我就将我在丛林中的搏杀技巧教给你。”
东方卫愣住了，搏杀技巧，这可是实打实在生死边缘间闯出来的，招招狠辣直要人命。看来父亲大人是想要自己对那白吃鬼用了。
“还有，以后帮那郎行的忙也要有个来回，这次你吃了大亏，你得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他要是不给，就说明这人不值得你再帮他。丛林里的一刀一枪都是用生命在挥舞，这都是得换回猎物的，你听清楚了吗？”
东方卫体若筛糠，腿脚在打颤，因为这暴熊大汉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了一股煞气，宛若包含了无数的鲜血，冤魂在其中呐喊，向着东方卫迎面撞来。
“好了，你下去吧，好好修养。”眼见儿子如此不成器模样，大汉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嘴里淡淡说道。
等东方卫踉踉跄跄走出去后，那妇人才收敛了哭声，手指着大汉怒声道：“怎么，你儿子不如那贱人的儿子你是不是很失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觉得我生的儿子不成器，你大不了把我们孤儿寡母打死，你再去找那个尸骨都已经腐朽了的死人给你生！”
暴熊大汉眉毛跳了一跳，连忙将心中升腾的怒意压制，好声安慰道：“人都死这么多年了，骨头都成老鼠窝儿了，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再说了，这儿子不成器还可以再锻造捶打嘛，他这次挨了打，下次就能避开，对他的成长也有帮助。”
那妇人却是不依不饶，说道：“好啊，你嫌我现在说话没用了，你要是觉得现在晚了，你也可以去她坟中躺着啊，临了也能和她做对墓中夫妻，追着她的魂儿到了幽冥多好。说不定人家觉得你痴情，在幽冥改嫁于你也说不定，我自己在阳间带着儿子另投人家。”
暴熊大汉只得又细声软语安慰道：“好了，不要再提她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账册翻清了。再说死人能与活人争吗？你又生的什么气，地下库房里还有半只金玉熊，明天我和你一起给你娘家送过去，你弟弟还有咱岳父丈母该进补下了。”
听闻这话，那妇人的脸上才转怒为安，说道：“行了，也不是图你什么，那熊就留三成给儿子吧，我要的雪颜花别忘了，要不然整天给你操持家务，管理下人我也累。到时候你这人变心如喝水，我还不知道你。”
暴熊大汉听到妇人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要不然她真发疯起来也不好看，到时候嘴上没把门说出个什么好歹来让别人听见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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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衡在床上继续打坐修炼着，从饭楼回来的路上，他就觉得身体隐隐有哪里不同了，但四下扫视又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便不再管它。
这时将心神沉入内里，才发现全身骨质晶莹，都如之前的胸骨一般了。
“看来，这应该就是学堂族老说的第一重境了，之前的奇妙状态下，修练犹如河水奔流一般，好想再体验那种感觉。”
东方衡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自己是吃着吃着就想到了什么，思维不断发散，透过了雨夜。
“难道这就是对修行路的感悟吗，看来我悟性不差啊，唉，一时的感慨万千引来了天地洗礼，那么这种机缘下次又如何得到勒？”东方衡心里不断思考，越发觉得似乎和读圣贤书行万里路有某种关连。
没有经文运转，光有感悟没有毛用，光有感悟没有经文也是白扯。
那么看来我是得多走走看看了，但是这个实力怕是不足以支撑我啊，恐怕还没走到离开青竹山多远，就自己这小胳膊腿儿，来个有点儿实力的，自己就得引颈就戮了，还得继续蛰伏啊。
东方衡遥望窗外的世界，百岭山脉在黑夜中潜伏着，犹如一只张大巨口的异种凶兽。
如果东方衡塑练了双耳，那么百岭山脉中传出的兽吼也会随之而来。可惜现在他只是完成塑骨罢了。
东方衡渐渐收拢了心思，沉浸在了灵气对血液的塑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