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是无人所知的波涛汹涌。
在血魔的阵营之中，如皇甫桀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偏执、信仰，骄傲、执拗，他们曾护佑一方，修为越深，所担负的职责便越是广大，他们曾是人间世界的守护者，也曾抵御外族的入侵。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当“坏”之一字成了大势所趋，他们也只能被迫从众，被迫隐藏。
但如今这些人被皇甫桀暗中找了出来，早已集结成群，虽不如胡老阵营中的那些人数，但战力也十分可观。
“尔等简直找死！”
“这魂石世界看似可保我等长生，使我等在此拥有不死之躯。”
“但尔等可知，这些魂石来自域外，我等的精气将成为魂石的养分，而一旦魂石成熟，便是那域外邪魔收割之食。”
“换言之，所谓长生不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一旦沦陷在此，等待我等的必将是灭亡！”
这就好像天澜修士，不论人族还是妖魔，修炼之使总少不了要利用灵石来提升各自的修为。
而这魂石于那些域外邪魔的意义，等于灵石。
只不过这些魂石需要神魂的孕养，否则就算吸收也无用处。
那黑衣萧悯抛出个诱饵，让众人以为只要留在这魂石时间便可得到诸多好处，看似是一个大病，实则犹如圈养的家畜，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萧悯为魂石准备idea养料。
皇甫桀早已勘破了这一点，以他神魂饲养那域外邪魔？怎么可能！
他曾亲手打造的一切，又岂会亲自摧毁，东霖乃是他一生鲜血，便是没了东霖，也还有其他种族，在真正的大是大非前，他只想一致对外！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
就好比那位胡老。
“便是如此又如何？”
胡老看向皇甫桀的神色已没了往日的恭顺，反而眼底流露着阴鸷。
“魂石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此地过上千万年，兴许外界也不过是才几日而已。”
“我等只要留在这里，便可空得那无限的寿数，便是终有一日大劫降临，也算是我等赚了！总归是凭空多了一份漫长的寿数。”
“你们亦是一国底蕴，来自各个种族，同样是濒死之人，却偏要毁去这份希望……是了，是我太过想当然。”
“以为终有一死，以为只要能活，没人会愿意赴死，却漏算了这天底下竟还当真有着这般无私的蠢货。”
胡老说完又讽刺嗤笑，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场大战已难以避免。
“杀！”
“将他们全部封印！”
他手持罗盘，这是胡老的法器，他曾是西楚国师，擅长卜算天意，也擅长白冰布阵。
此刻在他操控之下，数十个战阵立即形成，其中一个战阵甚至足足有着六百多人，而这人数最多的一个战阵拼命地席卷向皇甫桀。
皇甫桀却无所畏惧，他一步踏出，凌空而起，“那便且看鹿死谁手！”
这些人他虽杀不死，但封印之后或可送去给季厌笙。
他和季厌笙密议过，曾细致地商量了许多事情，也知晓季厌笙的打算。
所谓血魔，皆是养分，而这魂石时间的支柱可用一语来形容，虚不受补。
一旦补得过了头儿，便会从内部开始崩溃。
当蛮荒腹地掀起这场内战时，顾卿九正在前往海外仙岛。
在那些光柱亮起的一瞬间，她们这边便已有人警觉，在紧急密议之后决定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探查，而其中便是包括顾卿九所在的萧族。
此行从虚空裂缝中行走，这裂缝可缩短行程，不然若使用飞舟从蛮荒飞向海外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真若那样兴许等她们抵达时黄瓜菜都已经凉透了。
婢女萧莲紧紧跟随着顾卿九：“圣女，那光柱所在不但魔气冲天，亦有妖气……”
她实在是忍不住，便提醒了一句。
而顾卿九轻点着头，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随着距离海外仙岛越来越近，她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也越来越重。
她不断地回想着上次与季厌笙相见时，那人当时的神态，那人的表情，言语，甚至是语气，还有那些个字字句句。
仿若一场诀别。
仿若早在那时开始，他就已经料准了，就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并且已经为他自己铺好了一条绝命之路，而他也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那条路。
顾卿九不知自己算不算是自私之人，但她知晓相比于她，那个人太过无私。
这便是所谓的大义吗？而这份大义又是从天衍神尊的神魂之中分裂而出。
对这人世的所有怜悯，坚守，凝聚成了一个季厌笙。
就好似战霄代表着那人所有的爱意。
而那人在上古时期爱着萧悯。
无数岁月后战霄又秉承着那人的意志，爱上了自己。
心情纷乱间，顾卿九又深吸口气。
“到了！”
当撕裂这片虚空缝隙，她率领众人一步踏出。
迎向残留血腥的海面，看见那条岁月的长河，长河中的众生残片，还有那一株从长河之中生长而出的神树。
枝繁叶茂，结出朱红的果子。
而那一袭红衣的男子，正伫立于树下。
他仿佛在缅怀着什么，“到底还是吃力了些……”
仿佛在感慨，而最后又化作一记无声的轻笑。
顾卿九心口一揪，“季厌笙！”
她一声高喝，立即飞身而起。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殷如诲，那人临死前抽走她情丝之中关于那人的回忆和画面，以至于她后来只知其人，不知二人共同的那些经历，所有了解全是来自季厌笙等人的口述，甚至直至此次进入魂石世界才知晓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而此刻顾卿九看着那一袭红衣惊世的季厌笙，却突然想到了殷如诲的死。
那片岁月的长河里混杂着狂暴的能量，神树虽风微动，几率属于上古残神的魂力在不受控制难以自抑地向四方扩散。
当那些魂力如浪涛一般席卷顾卿九，她眼前仿佛闪回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
突然想起了剑仙冢，想起那时的经历，也想起了殷如诲，想起在鸿蒙道府，那人曾一脸苍白，苦涩地惨笑。
一瞬心神失守，被抽取的情丝竟在此刻重新生长，不知不觉她双目通红。
而此刻，季厌笙也徐徐转身，他有些惆怅地看向顾卿九。
“神之所以是神，便因神是真正的永恒不死。”
“便是肉身殒灭，神魂消散，可其意志亦能留存。”
这一刻他仿佛想了许多，末了又看了看顾卿九，“本座曾说，本座不悔，便是有朝一日不得不死，也是死得其所，心之所愿。”
“顾卿九，我不悔。”
“并未为你，是为你所在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