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离很有信心，手上这批货是实打实从沪城上的，材质、款式、工艺都没得说，卖光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不着急，门店装修顺利的话，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这段日子她不打算再往外跑。
等卖光了手里的货，她就回家，安心准备预考。
“小姑娘，等你一天了，中午你没来，还以为你晚上也不来呢。”
“东西都在老赵手里，我一下午去了好几趟，他可真是铁面无私，硬是不给我看。”
“你可算来了，米色的套装还有没有？我给我妹妹也买一套。”
陆离离笑语迎人，声音比百灵鸟还好听，女同志们围着她，跟她熟得很，想要啥干脆自己去翻她的货包。
傍晚时分，不少人下班路过，看到这个热火朝天的服装摊，也会驻足停留一会儿，哪怕是不买，也要瞧瞧如今沪城流行的衣服是啥模样。
陆离离忙得脚不沾地，却不知道，从肉联厂大门出来的人群中，有人死死盯着她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
郑国芳作为冲清县到省会观摩的领导之一，凭她婆家在川州的人脉，在这次会议中很是得脸。
肉联厂的关厂长都特地叮嘱她，开完会留在食堂吃饭，挣了好大面子。
她心满意足地跟着几位厂领导出来，正要往招待所去，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小摊上围着一群人。
“关厂长，咱们川州经济发展真不错，天都快黑了，还这么多人呢。”
这年代的国营单位门口小摊多，是很让领导长脸的事，这不仅说明单位效益好，更说明职工福利好，有消费热情。
有人拍关厂长马屁，关厂长当然高兴，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往女装摊上挤，只远远看了两眼。
大领导看过去，其他人自然也会多瞄两眼。
就是这两眼，郑国芳一天的好心情全毁了：那个体户居然还敢在这儿摆摊！
早上她可是实实在在“教训”过她了，都搬出联防队的名头了，她这个体户居然不吓得赶紧跑，还死皮赖脸地呆在这里？
郑国芳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把陆离离的衣服全都撕碎了！再让公安局把她和那小开抓了，按“流氓罪”关上几年！
可她要忍住，肉联厂大领导在场，她再恨也不能当面打人家脸，但这口气不出，她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眼珠一转，郑国芳计上心来。
“关厂长，都说川州肉联厂是管理标兵，我记得省里下文要求管理市容市貌，再发展市场经济，也不能任由小摊乱摆啊。”
郑国芳很会演，她一副担忧政策落实不了的高尚表情，让关厂长也没法说她不对。
“啊……郑同志的意见很中肯，的确应该注意。”
按理说，这时候就该见好就收，可郑国芳在食堂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关厂长，你看看那摊子跟前乱成啥样子了？您可是肉联厂大领导，不得现场以身作则吗？”
跟在关厂长身边的人都安静了，这冲清县来的女同志咋回事，哪有催着领导亲自处理路边摊的？
关厂长乐呵呵地说，“郑同志提的意见好，我们肉联厂会跟进的。”
宰相肚里能撑船，就算他再不高兴，也不会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
反正用不着他说啥，总有揣摩出领导意思的人，会去解决这件事。
“郑国芳同志不愧是和牛良安同志一家人，夫妻俩都能代表冲清县来省会参与观摩，果然是很有远见的同志嘛。”
关厂长明褒实贬，但他打着官腔，笑得和善，一副听取意见的谦虚样。
郑国芳得意极了，真想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让那个体户看到她，最好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立即收拾铺盖卷滚蛋，才知道她是啥地位！
可肉联厂的人谁看不出领导已经不高兴了，心说县里出来的就是没眼力，和领导坐同张桌子吃顿饭，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啥了。
郑国芳在冲清县作威作福惯了，眼界的确太低，这种情形下还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了。
她正要把肚里的怨气再倒一倒，最好让关厂长立即去把那个体户赶走，马路对面跑过来个年轻女同志。
小姑娘刚要喊啥，看这么多领导都在，立即板着脸，故作严肃，小手一伸。
“关厂长，江湖救急，借我点钱。”
好几个人都笑起来，气氛轻松不少，关厂长无奈地拿出钱包，“给~~”
年轻女同志拿着钱包就跑回摊子上，挤进人群，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小关穿衣服就是洋气，咱肉联厂的年轻女职工，谁也比不了。”
“要不说关厂长会教闺女呢，长得好，眼光也好，买啥都会挑最好的。”
“这就是独生女的好处啊，我家两个闺女，我想给孩子买都花不起钱。”
关厂长一副老父亲脸，啥也没说，但似乎啥都说了。
下属都夸赞他是个好父亲，谁也没提那小摊咋样，可听在郑国芳耳朵里，他们却句句在捧着那个体户。
——郑国芳酒醒了不少，脸被打得啪啪响。
她哪儿知道厂长独生女也在陆离离的小摊上，刚鼓动他清理小商小贩，转头人家闺女就去支持消费了。
憋气半天，郑国芳觉得她也没说错啥，关厂长又不是她直属领导，也不能把咋地！
她落在人群后面，死死盯着小摊上“招蜂引蝶”的个体户，再看到她身边那个出挑到极致的男同志，竟生出一种儿子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
个体户就是不要脸，跟谁都露着笑脸，和古代那些“卖笑的”有啥区别！
等着吧，她郑国芳在川州可不是没有根基的，想在她眼皮子底下顺顺当当做生意？除非她死了！
陆离离哪有功夫往马路对面看，她被女职工们团团围住，这个要挑颜色，那个要看尺码，幸亏有谢烬帮她分担一半“火力”。
关厂长的女儿小关，带着她一群小姐妹，围着谢烬。
谢烬半个眼神都不往别的女同志身上放，只出一双耳朵，让拿衣服拿衣服，让找赠品找赠品。
“哎，你和你对象，都是干个体户的？”